三、修身以致人事 “中國式管理”的提法幾乎是必然地引發聽眾、讀者的迷茫。因為這名稱顧名思義容易理解,幾乎不需要解釋,可是稍加思索卻又發現這名稱後麵的東西竟然高度地“不可名狀”。今天我們談管理,多半從科學的層麵論理;有學問高深者,喜從哲學高度說事;再不然可就是安人處事的“人—事”藝術了。讀者不必費心猜測,麵前的這本《中國式管理》所要昭彰的正是安人處事的“人—事”藝術。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的話,作者對於主要是起源於西方的管理科學要“調教”一番了,以中國式的思維方式。
中國從清朝末期以來長期執著地實踐著西方先進技術和科學思想的學習和引進。這種學習和引進在主導思想上都還是和從國體到個體的“修身”密切相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身”常常被人們認為就是“自我”,但並不是以心靈、靈魂為主要內容的“自我”。這有“子曰”為證:吾一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謀忠、交信、傳習,種種皆係人與人的關係——人事、身事,而非心事。這種植根於民族心理特性的“修身”哲學中,不難找到洋務運動“師夷長技以製夷”的心理淵源。這裏麵的玄機在於以“修身”哲學主導下的學習和引進,必然引起民族心理的矛盾和張力,繼而是行為上的衝突和扭曲。這裏的行為是由個人波及大眾的。
這也使得大部分的引進和學習歸於失敗——至少在三、五十年為考察周期時如此。中國人的自我——“身”既然是人事的,自然就決定了中國的——中國人的管理是人事的。不僅企業,任何組織皆是,大到國家政府小至家庭夫妻。中國式管理不可能不蘊含這樣一個命題:使組織中的每個個體能夠“安身立命”。這其實是每一個中國人每日每時都在身體力行的事情。
修身哲學又指導這種安身立命的實踐活動成為“人事”的。“人事”更為具象化的說法是人與人之間相互處事的安排。由此就可以想見,管理是一門大學問、大藝術、大哲學。從事管理必成為一種大勞作、大探索、大生活。遠非科學管理或者管理科學所能囊括和統領的。至於把西方管理科學通盤照搬到東方來,就以為可以包治百病的想法,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討論中國式管理實際上是對中國在管理上的學習和引進進行反思和反省的結果,也是各方管理——日本式管理、美國式管理等在中國實踐的檢討和質疑。中國式管理的討論在兩個方麵有明顯的意義。第一,如何對待西方式管理甚至管理科學。管理科學作為可供他人參考使用的管理知識,其屬性上當然也應遵從無國界原則——科學無國界。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徹底離開場景的知識,也即是放之四海宇宙皆準的真理。就連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隻是限定於慣性參考係,廣義相對論則架構於黎曼空間。離開了這種特定的參照係和特定空間場景,定律、規則就不再有效了。
最新科學發現,生物的遺傳病不是一次完成的,就算基因完全確定,也會由於環境的不同和組蛋白的差異,而表現(發展)為完全不同的性狀。因此管理也好,運營也罷,企業(品種)不同,環境不同,文化不同,自然需要不同的方法。就如同同一個方程組,約束條件不同,解還不同呢!大家都知道,德魯克是舉世公認的管理大師,和營銷大師科特勒、競爭大師波特並稱現代企業運營管理的三位大師級人物。
無論在哪裏研究管理、實踐管理,我們都從德魯克處受益良多,但是隻要照搬教條,馬上就有失敗跟來。這猶如馬和牛共同尋找食物,發現了一捆青草,這時問題就來了,同是一捆草,馬和牛各有不同的吃法。這告訴我們,學習引進要根據自身的具體條件和所處的環境。這個問題豐田的實踐給我們以最好的啟示。當年,日本沒有自己像樣的汽車工業,和世界許多國家一樣豐田的創業者也到美國去取經朝聖,學習美國的科學管理和流水線技術,大家都很崇拜美國的汽車工業,自然是連一個鉚釘都要做得和福特一個樣。但是豐田回到日本後認為,日本的環境和美國不一樣,不能照搬美國的模式,於是創造了豐田模式,將產品成功打進美國市場並取得巨大成功。現在是美國的汽車製造業向日本學習。
第二,中國的管理哲學和文化價值可以在現代管理中發揮重要作用。大家知道,管理實際上是行為科學,而東方文化的特點恰恰是行為關注的——修身。修身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前提和保證。因此中國式管理的核心也就是修身,通過修身安人從而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