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糊塗求學篇(4)(1 / 3)

我讀近代學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讀胡適的時候,心裏卻清明平易,這不僅是因為他的文風,而且可以從字麵紙背看出他的為人。人們通常將他叫作“胡大哥”,僅此稱呼就見他的平易近人,比如他對徐誌摩等人的照顧,完全是大哥風度。有一次,《國文天地》的記者去訪問胡適,張口就說:“大哥大”胡!您好!胡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禮貌,我又不是黑道老大“羅勿助”,怎麼叫我大哥大?記者說:您不是胡博士嗎?胡說:是啊!我一生得過36個博士學位。記者說:胡博士的英文DoctorHu,其音譯豈不正是“大哥大胡”嗎?胡說:正是!記者說:那麼我稱您“大哥大胡”,豈不名正而言順。胡適才恍然道:是的,是的;失禮,失禮。原是彼此對“大哥大”這一語義的理解不同,方生如此誤會。

胡適的一生,到臨死前都溫文爾雅、春風化雨,並不因人身份高低而態度不同。20世紀50年代,經常替他拉洋車的車夫都說,沒有見過如此態度平易近人的學者。

但也有例外,魯迅從認識胡適起,就對胡適懷有戒心。他認為在辦《新青年》雜誌時,陳獨秀像個開著的房間,說內有武器,刀叉劍戟看得分明,胡適則像個關著門的房間,門上寫著內無武器,總讓人生疑——所有認識胡的人,幾乎都會誇胡適,為什麼魯迅要這麼說,卻是奇怪。

反過頭來,胡適對魯迅卻是讚譽有加。胡適在日記中寫道:“周氏兄弟最可愛,他們的天才都很高。豫才兼有賞鑒力與創作力,而啟明的賞鑒力雖佳,創作較少。”胡適對魯迅早期的雜文表示過極大的讚賞之情。比如魯迅在《隨感錄四十一》寫過“學學大海”、“擺脫冷氣”、“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寓意深刻的話,胡適說,看了這段文字,感動得“一夜不能好好的睡,時時想到這段文章”。另外,胡適看到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出版後,也不禁報以熱情的誇獎,認為:“這是一部開山的創作,搜集甚勤,取構甚精,斷製也甚嚴,可以替我們研究文學史的人節省無數精力。”

魯迅所以那樣看胡適,原因大概是因為胡適與周家兄弟在辦《新青年》時有過意見分歧,但隻能算是不同意見,並非至於結仇。1926年5月,魯迅、周作人和陳源(西瀅)在《晨報》發生激烈筆戰,徐誌摩主編該報副刊版,勸了幾次無效後,停登雙方文章。胡適作為各方的好友,出於好意給周家兄弟寫了封勸說信,言詞懇切地勸雙方停止打此無意義筆仗,此信一出,周氏兄弟從此與胡適絕交,魯迅再也不和胡適來往了。倒是溫和一些的周作人在1929年主動與胡適和好。胡適在回周作人的信裏寫道:“生平對於君家昆弟,隻有最誠意的敬愛,種種疏遠和人事變遷,此意始終不減分毫。相去雖遠,相期至深。此次來書情意殷厚,果符平日的願望,歡喜之至,至於悲酸。此是真情,想能見信。”

魯迅是不能與胡適和好的了,從20世紀30年代初,魯迅就不時在文章中挖苦胡適。1931年,魯迅在《知難行難》一文中寫道:“中國向來的老例,做皇帝做牢靠和做倒黴的時候,總要和文人學士扳一下子相好。做牢靠的時候是‘偃武修文’,粉飾粉飾;做倒黴的時候是又以為他們真有‘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當‘宣統皇帝’遜位遜到坐得無聊的時候,我們的胡適之博士曾經盡過這樣的任務。見過以後,也奇怪,人們不知怎的先問他們怎樣的稱呼,博士曰:‘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上。’胡適見溥儀,是在1922年5月。溥儀宮裏剛安電話,他就打到胡適家召見胡適。胡適在1922年7月所寫《宣統與胡適》一文中這樣寫道:“陽曆5月17日清室宣統皇帝打電話來邀我進宮去談談。

當時約定了5月30日(陰曆端午前一日)去看他。30日上午,他派了一個太監來我家中接我。我們從神武門進宮,在養心殿見著清帝,我對他行了鞠躬禮,他請我坐,我就坐了……他稱我‘先生’,我稱他‘皇上’。我們談的大概都是文學的事……他說他很讚成白話,他做舊詩,近來也試試作新詩。”

但是溥儀與胡適的相見,卻惹起了紛紛的議論,有人說“胡適要做帝師”,胡適不得不解釋說:“這位17歲的少年,處的境地很寂寞的,很可憐的!他在寂寞中,想尋找一個比較也可稱得是一個少年人來談談,這也是人情上很平常的事,不料中國人腦盤裏的帝王思想,還沒有洗刷幹淨,所以這樣本來很有人情味口的事,到了新聞記者的筆下,便成了一條怪異的新聞了。”幾年後,這件事情又被魯迅翻起。其實更有甚者,是魯迅在以一條不實的新聞報道,說胡適為日本侵略者獻策。魯迅在《偽自由書》中說:“胡適博士不愧為日本帝國主義的軍師。但是,從中國小百姓方麵說來,這卻是出賣靈魂的唯一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