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正是重慶最熱的時候,大白天空著手在外麵走,還汗如雨下,內心煩躁,更別說在工地上或挑或抬下力,隻幾趟下來,人就要虛脫了。侄兒本來就是家裏身體最差的一個,小時候體弱多病,走路比別人晚,說話比別人遲,一直受到特別照顧,因此做了一個月,身體就吃不消,說話走路都沒有力氣。結算完工錢,就離開了工地。
這個時候侄兒的哥哥在家裏開摩托搞運輸。這個哥哥也是幾進幾出重慶成都,在皮鞋廠做皮鞋,去餐館當服務生。但是都做不長久,要麼餐館裁員,要麼皮鞋廠克扣工資。有一次皮鞋作坊老板無端威脅不發工資,他竟裝了幾雙廠裏做的男女皮鞋不辭而別。城裏實在不能容下他,於是回到老家,花五千塊錢買了一個舊三輪車,在場鎮上拉人拉貨。因為辦不齊手續,隻能逢場天躲著警察偷偷經營,一天下來也能掙上五六十元。
侄兒也想回家開三輪,畢竟路修好了,身體更能適應這樣的事情,還可以照顧上小學的兒子。隻是沒有本錢,到我家來說這事的時候,不好開口,說話吞吞吐吐。沒想到侄兒認的三爸一家知道情況後,爽快得讓我們十分意外,開口就答應借給六千,這樣很快就籌齊了一萬元。侄兒臨回老家的時候,我特意告訴他珍惜這些非親非故的人的幫助,辦齊所有手續,正當經營,特別要注意安全。侄兒回去後,花五千元買了一個二手三輪車,剩下的錢學駕駛領駕照買保險辦手續,很快就開始了合法的運輸。
侄兒在家鄉有了好的生路,我們也放心了,找我們借的錢,我們也沒寄希望他還,隻要他們能過好日子。但是前幾天,侄媳婦打電話來家裏,彙報侄兒的情況,說老家那些開三輪的,隻有侄兒一個是合法經營,可以放心掙錢。由於水泥鋪的路麵路況好,開起車來又快又安全又舒服,因此每天都可以掙來幾十元,逢好天能上百元,春節的時候,就可以還上借我們的錢了。
我自然很高興。不是因為借出去的錢有了著落,而是我的家鄉終於有了一條好路,一條可以給親人們的生活帶來變化的好路。我想,從此我的夢一定可以做得踏實一些了。
留在故鄉的冬天
/佚名
我的那些曾經在冬天的風裏和我一起像沒有營養的枯草一樣活過來的夥伴們,在我離開故鄉多年以來,都過上了各自幸福的生活。
偶然在一本去年的大型文學刊物上讀到一位朋友的長詩《冬天》。女詩人把小時候曆經的故鄉冬天描繪成一幅幅冷落、寂寥、孤單卻又充溢著無限溫馨的畫麵。始終躬身嗬著冷氣行走在風中的鄉親,將下未下的冬雪,厚厚的霜淩……在夜燈下獨自品味這些熟悉的情節,仿佛在欣賞一幅長長的水墨畫卷。
對於鄉村的冬天,我和詩人的感受大體上是一致的,隻是在一些細節上多少有些差別。詩人的故鄉在一個土漢民族聚集的山區,給我的印象似乎是僻靜、荒遠,人跡稀疏。我的故鄉應該說算得上是一個景色秀美、物產豐饒的人口密集之地,但是在我少不更事的時候,因為曆史的原因,政治氣候壓過了自然氣候,讓那些肥沃的土地都荒蕪了。最記得冬天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們穿破舊的衣褲,背竹編的草背篼,握半月一樣的彎刀,在寒風嘯叫中去溝底、河邊或者淺山上割牛草。冬天的大地上,樹木黃葉凋零,光禿的枝幹像無力向天呻吟的手指,遍地的野草被一陣猛似一陣的冷風刮得直不起身,緊貼著冰涼的地麵瑟瑟顫抖。這時節要割滿一背篼的牛草是十分的不易了,但是農村的孩子不做事是不行的。於是,我們隻好三五成群上坡,爬桐子樹,在樹尖上收羅幾個稀少的幹桐子,裝在草背篼底,積少成多後待來年出售給供銷社。我們常常會在這樣的天氣裏,從心底裏生出許多少小莫名的悲哀來。每當這個時候,我和小夥伴們要麼站在高高的大河岸上,看崖下河水不住地流淌,一任枯草在我們的褲腳上糾纏,聽風從我們背上的篾背篼筐眼中吹出口哨似的嘯聲,身上的破布片在從河穀裏吹上來的冬風裏呼啦作響。有的時候,我們會從家裏偷出幾根火柴,在田埂上扯幾把幹了的半年豆藤,在背風的地方引燃,火焰一直沿野草蔓延開去,而那些飽滿的豆粒就在這樣的火焰中劈啪炸響,成為我們少有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