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鯤是宮文誠得意弟子,在宮文誠的體育課上,越升越高的木馬沒有幾個人能跳得過去。唯有程鯤,他雙手一撐飛身躍過,兩隻眼睛沒有一點畏懼的神色。宮文誠心中暗暗讚許他這位弟子的勇氣,他也始終認為男人必須有勇氣。因此,在他的課程中經常是要給程鯤吃一點小灶。而程鯤也跟他學了一手跆拳道,這也是他敢於叫板青山二中兩大惡人的原因。
看程鯤一身的塵土,宮文誠心中更加不忍,他繼續勸道“程鯤不走了,到老師家住。讓師母給你換件衣服,做點好吃的。”
程鯤搖了搖頭,停住了哭聲,他說:“不,老師!我得回去,明天我得幫我媽幹活呢!”他向宮文誠擺了擺手,低沉的聲音:“宮老師再見!”
程鯤走了,他還顯纖弱的背影逐漸消逝在宮文誠的視野。宮文誠站在原地好久沒動,他的情緒好像也受到了影響。青山二中是青山縣城內僅有的兩所中學之一,宮文誠從省城師範畢業就來到這裏。像呂貴、焦元亮這樣的學生學校有時也顯得無力。而宮文誠更覺力所不能及。
“大立櫃”父母離異,母親四十大幾,塗著紅紅的腳趾甲,噴著瓜籽皮:“臭小子,找你的老爹去,我沒功夫管你。”
於是,這無爹無娘的呂貴就成了脫韁的野馬。“跤三”有個哥哥,是青山有名的一個混混,受其感染,“跤三”自稱社會人,每天摔跤習武,使得很多學生見到他就害怕。這不,又和呂貴弄到一起,兩個人相得益彰,狼狽為奸,更使得人人頭痛。
像程鯤這樣經常受人欺負的學生,宮文誠即使是一個佐羅又能護住幾個人呢?尤其,這是孩子們的事。
2
程鵬這個早晨像每一個禮拜的早晨一樣,剛剛入夢。而夢裏的幻境讓他在床上喘起了粗氣,一個張牙舞爪的魔獸讓他無可奈何。舞馬挺槍的他,被這個魔獸殺的赤身裸體。無奈之間,換馬再戰。一關關打過,血流成河。可魔獸打倒了再起,像個永遠的不死神將阻住了他前進的路。他兩手似乎痙攣般的亂舞,赤裸的腿蹬掉了身上的被。
他太累了,電子遊戲浪費了他一宿的時間,至今還在幻境中。奶奶躡手躡腳走進他的房間,看到小孫子如此,忍俊不禁的給他又蓋上了棉被。
程鵬的奶奶,程萬裏的媽媽已過花甲之年。歲月無情,當年精力飽滿、英姿颯爽的女民兵連長今天隻不過是個風燭中的老太太。白發蒼蒼、青筋裸露,走起路來腦袋好像鍾擺一樣的搖動。哪兒能看出這是大煉鋼鐵中的婦女隊長,全民皆兵中的神槍手。
她叫葛紅英,本身的經曆就是中國婦女的一部傳奇。可她的命運太坎坷,上天對她一點不公平。這不公平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將程文彬送給了她。
程文彬是她們那個鄉政府的文書,建國初期少有的文化人。共產黨依靠工農打天下,知識分子是鳳毛麟角。程文彬雖然隻是個高中生,可在那屆政府裏卻是倍受重視,很快地調進了省城。前程遠大的程文彬使葛紅英倍感驕傲,可等她也調進省城的時候,一件噩耗卻等待著她。
程文彬從共產黨使用的知識分子變成共產黨打擊的右派了!
葛紅英毫不猶豫,她要和程文彬劃清界限,她果斷地和程文彬離了婚。離婚後,她才知道了一個道理:女人哪、女人!婚姻對於女人來講是何等重要!婚姻的崩潰,使這個鐵娘子嚐到了生活的冷酷。半老徐娘,孤兒寡母,要想再嫁談何容易?
好在程文彬並不絕情,他理解葛紅英,下放到工廠勞動還有工資。他經常會資助葛紅英,也經常回來看她們娘倆。可這樣的日子也不長久,遇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程文彬舊事重提,被放到了內蒙大草原,學蘇武牧羊去了。兒子程萬裏是知青,他到了遙遠的青山縣五道嶺,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去了。省城裏隻剩了葛紅英自己,萬念俱灰的她百無聊賴地打發不鹹不淡的日子。
歲月流逝,山回水轉。突然有一天,右派平反了,程文彬回到了省城。一切在刹那間似乎就變了個個,葛紅英抱著兩鬢染霜的程文彬哭成了個淚人。人生怎麼這麼捉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