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買好魚回到家準備做菜的時候,發現鹽沒了。於是,他又急匆匆地下了樓,來到小區的小賣部前嚷著,來包鹽!櫃台後的老人,笑眯眯地看著他說,瞧你這滿頭大汗,急個啥呀?男人心急火燎地說,大爺,快,來包鹽,我做菜正等著用呢!男人扔下錢,拿起櫃台上的鹽,又急匆匆地回到廚房,按照女人的囑咐開始做菜。
做菜真不是個好差事,男人邊手忙腳亂地忙著邊想,女人這麼多年來一直無怨無悔地做菜——那個啥,一時竟想不到一個詞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總而言之辛苦著呢!準備好了各道工序,男人把魚放進鍋內滾開的水裏。趁著燉魚的空當,男人從菜櫥裏拿出剩下的一點菜水倒進碗裏又倒上一碗白開水,掰了個硬饅頭,開始了他今天的第一餐。
當男人提著小飯桶裏的魚湯走進病房時,迎接他的是女人熟悉的笑容。男人用調羹舀了一湯匙魚湯用嘴吹了吹後,送到女人嘴邊。男人有些不安地說,第一次做,隻怕味道做得不好,你湊合著吃吧。女人咂了咂嘴才把魚湯咽了下去,笑著對男人說,沒想到你是個天生做廚師的料,第一次做的菜就這麼好吃!
男人的臉上盛開出一朵蓮花。
一個星期後,兒子從北京放暑假歸來,到醫院裏照顧母親。這一餐,男人特意多做了兩個菜,興衝衝地送到醫院。女人像往常一樣邊吃著菜邊稱讚男人的廚藝。男人微笑著看著女人品嚐他做的菜,臉上滿是幸福的感覺。接著,他又讓兒子也嚐嚐自己的手藝。兒子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繼而麵帶難色又吐了出來,嚷著說,老爸,你這是做的什麼菜呀?咋了?男人問兒子。你嚐嚐呀!兒子笑著丟下筷子,走出病房。男人拿起兒子放下的筷子夾了菜放進嘴裏,立刻品出了自己所做的菜還真不是味兒。原來,那天他買鹽時,小賣部的老人錯把一包糖當做鹽給了他,而他匆忙間也沒有在意,就撕爛了包裝袋,一古腦兒全部倒進了盛鹽的瓷罐內。男人真後悔自己做出來的菜沒先嚐嚐。
男人苦笑著問女人,這麼多天來我把糖錯當成了鹽,你咋不說呢?
女人微笑著說,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吃的菜!
男人說,你就別寬我的心了!我剛嚐過了,用糖做出來的菜吃起來的確不是個味兒。
女人看著麵容憔悴的男人意味深長地說,可你別忘了,糖吃到肚裏是甜甜的味道呀!
那一刻,男人的眼裏噙著幸福的淚水。
男人苦笑著問女人,這麼多天來我把糖錯當成了鹽,你咋不說呢?女人微笑著說,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吃的菜!
老同學
文/孫犁
趙縣邢君,是我在保定育德中學上高中時的同班同學。當時,他是從外地中學考入,我是從本校初中畢業後,直接升入的。他的字寫得正整,古文底子很好,為人和善。高中二年同窗,我們感情不錯。
畢業後,他考入北京大學中文係,我則因為家貧,無力升學,在北京流浪著。我們還是時有過從,舊誼未斷。為了找個職業,他曾陪我去找過中學時的一位國文老師。事情沒有辦成,我就胡亂寫一些稿子,投給北平、天津一些報紙。文章登不出來,我向他借過五元錢。後來,實在混不下去,我就回老家去了。
他家境雖較我富裕,也是在求學時期。他曾寫信給我,說他心愛的二胡,不慎摔碎了,想再買一把,手下又沒錢,意思是叫我還賬。我回信說,我實在沒錢,最近又投寄一些稿件,請他星期日到北京圖書館,去翻翻近來的報紙,看看有登出來的沒有。如果有,我的債就有希望還了。
他整整用了半天時間,在圖書館翻看近一個月的京津報紙,回信說:沒有發現一篇我的文章。
這些30年代初期的往事,可以看出我們那時都是青年人,有熱情,但不經事,有一些天真的想法和做法。
從此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麵,那五元錢的債,也一直沒得償還。
前年春夏之交,忽然接到這位老同學的信,知道他已經退休,回到本縣,幫助編纂地方誌。他走過的是另一條路:大學畢業後,就在國民黨政權下做事。目前處境不太好,又是孤身一人。
我叫孩子給他寄去二百元錢,也有點還債的意思。這是解決不了多少問題的。我又想給他介紹一些事做,也一時沒有結果。最後,我勸他寫一點稿子。
因為他曾經在舊中華戲曲學校任過職,先寫了一組談戲的文章寄來。我介紹給天津的一家報紙,隻選用了兩篇。目前談京劇的文章很多,有些材料是重複了。
看來投稿不順利,他興趣不高,我也有點失望。後來一想:老同學有學識,有經曆,文字更沒問題,是科班出身。可能就是沒有投過稿,摸不清報紙副刊的脾氣,因此投中率不高。而我給報紙投稿,不是自賣自誇,已有半個世紀以上的曆史,何不給他出些主意,以求改進呢?從報上看到錢穆教授在台灣逝世,我就趕緊給老同學寫信,請他寫一篇回憶文字寄來,因為他在北大聽過錢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