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窗外,眼睛濕了。想著那兩座高山,漫過橋的大水,泥濘的山路上一高一矮兩個單薄的身影。我為曾經的猶豫感到羞愧,幸虧寄出去了,要不永遠對不起孩子,傷了他們的心,拿什麼來補。

後來陸續又寄了一些書和文具。秋天來了,我收到一個沉甸甸的大包,李莊的。裏麵是大棗,紅亮紅亮地透著喜慶,夾著紙條,“姐姐,隊長說今年最好的棗不許賣,寄給北京。”我把棗分給捐書的同事,大家說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棗。

從那以後,我開始明白什麼叫“一諾千金”,什麼叫“言而有信”。

聚會

文/佚名

去年深冬的一個周末,我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我們這些19年前的同學,年輕的痕跡已經漸漸遠去,留下的,也許包括靜思中的那種憶舊,一旦需要交流,便走到了一起。

那是一個輝煌的自助餐廳。或許是敘情的一種境界就是酒醉,26個同學都挺投入。可是,誰也沒有忘記找對方要過通訊錄,把電話號碼留下。

這一晚,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直沒有怎麼聲張的夏文。記得上學的時候,她就不善言談,屬於容易被人忽略的女生。在這次同學聚會上,麵對別人太多的成就,她始終保持著一種謙恭的沉默。午夜時分,同學們邁著酒步,滿嘴承諾,感慨,相擁,惜別,那場麵感人至極,甚至有些悲壯。然後,紛紛上了出租車。

這段大街很快沉寂下來。隻有夏文沒有走,她正在昏暗的馬路邊尋找什麼。原來她丟了自行車鑰匙。我忽然發現26個同學中隻有她是騎著自行車來的。

我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要打車送她回家,但被她婉拒了。夏文提醒我不要忘記剛才的承諾,明天早上到我家去擦抽油煙機。

我真正認識夏文,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第二天上午9點我才醒來,顯然已過了同夏文約定的時間,我連忙打開屋門。夏文在樓道好像已經站了許久,隆冬時節,她隻穿了一件皮革綻裂的夾克。那上麵油汙遍布,酷似一幅退色的地圖。她的左手拎著帆布兜,右手提著鐵桶……

我趕快抱歉,讓你等了這麼長的時間。夏文笑笑說,你言重了,你現在不要考慮咱們是同學關係。我是個體家政服務員。好吧,請你燒一壺水。

那次同學聚會,大多話題就是撫今追昔。那麼長的時間沒有交流,我雖然預計多數人可能比我過得好,其實,還是沒有預料到,兩張條形餐桌上,居然有16位科長、處長還有經理。我這個寫字的人,屬於“獨有”的人物,自然難以入流。那天,收獲最多的就是夏文了。她顯然是有備而來,準備了一本便條,把鄰居(公用電話)的號碼寫在上麵,然後說請大家幫幫忙,我早已經下崗了,請同學們給聯係點兒活……

我忽然發覺,她有一點哽咽,眼裏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晶瑩。是麵對這麼多有成就的人“汗顏”,還是一種別樣情懷?

夏文畢業以後頂替母親進了構件廠。平平淡淡的15年間,她一直是默默地工作。這期間,戀愛、結婚、生子。丈夫比她大兩歲,也是不善言談,甚至有些木訥。他是街辦工廠的搬運工,每月工資470元,最高職務是車間的小組長;兒子是4年級的學生,雖然努力,但成績一般。

這是一個平平淡淡,無奇無異,沒有太多向往的家庭,演繹著我們所慣見的生活模式。

夏文先在屋中央鋪好塑料布,然後蹬著凳子去拆機器。廚房極小,是那種擺上用品,就難以轉身的空間。夏文的頭已經頂到掛滿油泥的牆上,根本無法直起身子。15分鍾後,夏文抱著機器下來了,她已是滿頭大汗。

我和夏文的聊天,是在她為我擦油煙機時開始的。我經常能在道橋邊上,看見等活幹的民工,我一直以為,是他們壟斷了這項工作。

夏文平靜地說,丈夫是自己的師傅。

兩年前,夏文丈夫所在的街辦工廠由於產品銷路受阻,他被圈入了階段性下崗的名單。那夜,夫妻倆默默對視到天明。雖然抑製著眼淚,但夏文知道,兩個人都下崗了,對這個家庭意味著什麼。第二天早上,夏文的臉上掛著笑容,一家人吃過早飯,夏文和丈夫一起去賣貨。

他們賣的是手套,這是丈夫所在的難以為繼的工廠“以物抵工資”給的。一星期後,180副手套隻賣出了21副。有一天狂風大作,貨架上的手套被卷起來。夏文無助地望著隨風刮走的手套,強忍著淚水在街上追逐……

下雨的日子不能出去了。為了省些錢,丈夫把風扇已不能轉動的抽油煙機拆下擦洗。整整10個小時,丈夫終於裝好了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