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的一個晚上我到鄰居家道別,和哥哥一起到唐古拉山的得勝哥說:“你不知道,你哥這次撿了一條命回來。在去往唐古拉山的路上車子壞了,在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戈壁灘,一天見不到一個人影。我和你哥拉在了大部隊後麵,更不幸的是修車的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帳篷早已濕透了。我們又冷又餓,隻好爬在車廂底下。晚上你哥感冒了,加上高原反應,他渾身虛脫,嚇死我了,車壞了幾乎等於陷入了絕境。他說為了你們全家,為了你能考上大學,哪怕剩一口氣也要走出戈壁灘為你掙足學費。幸運的是第二天大部隊派人來找我們,修好了車,我們才得以到達那裏。在那裏他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幹的活最多,受的苦最大。你以後可不能忘了你哥哥啊!你哥不要讓我告訴你們,看到他如此辛苦,我不忍心藏在心裏。我想你會懂的。”我的淚早已奪眶而出。

到學校報到的那天哥哥給了我2000元夥食費。他說:“到大學裏管好自己,照顧好自己,也不要忘了我們的本。”我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哥哥的意思我懂。

盡管上大學時當老師的姐姐經常給我彙款,但我還是隔三差五地收到負載著哥哥血汗的彙款,我知道那裏包含著何等殷切的期望與希望,我也知道哥哥瞞著嫂子給我彙款要受嫂子多少氣。哥哥的肩膀很沉,我也格外用功,不敢辜負任何一滴滲透骨髓的汗水淚水。

畢業後我沒費吹灰之力找到了一份輕鬆的工作。現在我經常給哥哥和父母寫信彙款寄托我微不足道的愛意,逢年過節我也給我多病的侄子買些衣服零食,而這一切,僅僅用幾份彙款衣物是遠遠報答不完的。

現在我也經常跟著領導到公路工程施工現場去檢查,坐在小轎車裏行駛在逐漸成形的公路上,看到那些像一張弓麵朝黃上背朝天的築路工人,我就會想起曾經築路的哥哥,他們也是我的父輩,也是我的哥哥啊。下車後我會親熱地和他們交談,給他們發香煙,問問他們的莊稼和收入,就像兄弟一樣自然。因為我是農民的兒子,我血管裏流的是農民的血,昨日是,今日是,永遠都是!

當往日的苦難離我們遠去時,當親情的溫暖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漫過我的心頭時,當我在安逸舒適的環境裏追求自己的幸福夢想時,我不敢倦怠任何一個日子,我知道我的親人一直在背後注視著我。

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一個寺廟裏許願,老方丈讓我許個願,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來生我願做哥哥的哥哥!

17歲的兄長,要遭受這樣令人無法想像的苦與罪。可是兄長沒有絲毫怨言,依然用那長滿老繭的瘦削的雙手撐住苦難生活的天空。山村裏的人,盼的是孩子可以考上大學,因為那是走出貧窮的唯一出路。正因為如此,兄長再苦再累也要供“我”上學,“我”作為兄弟,卻踏著兄長用血與淚鋪出的路走進大學,這是唯一可以報答他的,而走這條路的“我”是帶著幾分的歉意啊!

迷戀戲子

文/廖鹹浩

又到了村子的廟會時節,廟前廣場上也用汽油桶搭起了戲台。那個你迷戀的戲班子也再次來到廟前的廣場。你迷那個戲班子純粹是因為那個男主角,一個女扮男裝的男主角。

為了她,你不但每天到廟埕報到,而且甚至還會走路到幾公裏外的另一個村子,隻為了看她下一輪的演出。每回看戲你都必然從戲台側鑽進戲台底下,再從台前鑽出來,緊貼著戲台站著。那時還是小學生的你,臉大約勉強高出戲台一點點。你就這樣可以在戲台前站一整天。台上的角色所震起的灰塵,不斷地飛進你眼中、鼻中,常刺激得你眼淚直流。但在淚眼模糊中你仍然堅持著,目不轉睛地等待她、看著她。

每次散戲後,你總是內心狂跳著在戲台旁徘徊不去。有一回你終於忍不住悄悄爬上了後台。她正蹲著在吃晚飯,臉上的妝尚未全卸,穿著及膝的白色襯褲,腳踏著木屐,她的襯褲褲管因為蹲著而往上卷縮,露出了整條白皙小腿。黃昏時的陽光正好照在她的頸子上,你覺得你似乎可以看到那些發出金色反光的細細的汗毛。

她轉過身來看見了你,與你四目相對——

“細漢仔,在這做啥?還不緊轉去吃飯?”她半訓斥的口吻中,好似另有一種知遇的疼愛,你胸中湧出一股汩汩的流泉……你看著她,她也看著你,在那幾秒鍾裏,在黃昏溫柔的光線中,你相信她將永遠定居小鎮,成為一個嫻淑的婦人。但你的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在尷尬的幾秒鍾之後,你勉強擠出了一個問題:“你住哪裏?”她愣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這個問題太成熟了吧,隨即笑著舉起手來,以準備上馬的姿勢,半唱半念道:“住——在——四、麵、八、方——啊——”她吟唱時左腿一抬,褲管隨之一緊,整個大腿在白色的襯褲內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會……你霎時低下頭去,你覺得再看下去你就是褻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