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孫笑笑

文/劉成章

小外孫笑笑,小貓小狗似的,整天呀呀叫著,從這個屋子爬到那個屋子(代爪的小手故意拍得地板啪啪響)。忽一日,他直立起來了,望著大人笑啊笑的,同時搖擺著自己的身子,很是得意。

接著學會了走路。

他一歲了。

一歲的男子漢很不喜歡上廁所,隻好給他腰間紮上鬆緊帶,係上尿布。尿布往往在屁股後麵豎起來,就像豎起了奇異而強勁的尾巴,使他老虎一樣,威風至極。

老虎來了的時候,誰看見誰都會繃緊了渾身的神經。比如你正坐在電腦前寫作,他來了,你必須趕忙存盤,否則,屏幕上的東西眨眼就會被他敲沒了;比如你正坐在桌前吃飯,他來了,你必須趕忙把滾燙的米湯端開,否則,他的小手眨眼就伸到米湯中去了。他來了,你立即變得手忙腳亂,還往往搞得不可收拾。

老虎走來走去,嘴裏總是呀呀的,念念有詞。可是他的語言沒人可以聽懂。不過,別人說的話,他倒是能夠聽懂三五分的。

他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電視機前,呀呀地指著要看。他儼然像個事業心極強的企業家一樣,興趣隻在廣告上麵。他可以眼睛一下不眨地看完五六個廣告。可是一次廣告上出現很大很美的香蕉,我們的“企業家”急得又哭又鬧啦。為什麼?他吃過香蕉,知道那味道是蠻可以的,所以現在又鬧著要吃電視上的香蕉了。

電視上一旦響起音樂聲,他的小腿便動起來了。他有相當像樣的節奏感。他的媽媽因此便說:“我們的笑笑將來肯定能歌善舞。”

話音未落,笑笑卻把媽媽的頭發揪住了。狠勁狠勁地揪。你怎麼說他也不放手。最後隻好把他的頭發也揪了揪,他似乎這才明白揪住頭發是會痛的,小手才很不情願地鬆開了。

他不愛洗頭洗臉。洗手可以,洗腳可以,洗澡更可以(一鑽進澡盆就擊水,跳騰,不願再出來了),就是不願別人給他洗頭洗臉。要是給他洗,他就竭力反抗。哦。笑笑,你的頭臉是太歲的頭臉,豈容別人動土?

但媽媽手中的濕毛巾還是捂到他的臉上去了。他生氣極了,大哭亂踢,實在不理解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仍然喜歡趴在地上。因此,他常常看見的是別人的兩隻腳,於是便常常把玩起別人腳上穿的拖鞋了。他有時候搖身一變成了大盜般的模樣,非把你的拖鞋奪走不可。拖鞋扔了後,他就又當科學家了:趴在地上,聚精會神,研究一切他認為值得研究的渣渣屑屑。但研究著研究著,他就撿起來塞到自己的嘴裏去了。

姥姥便逗他,把他拉下的屎橛橛送到他的臉前。你猜怎麼著?他會吃嗎?哪會!他立即躲開了,躲得好快!

他還喜歡站在穿衣鏡前,久久地研究。“鏡子裏的那個娃娃是誰呢?”他一定這樣想。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進行測試了:舉起小手摸自己的頭。結果呢,他看見鏡子裏的那個娃娃也在摸自己的頭。他小眼珠一轉,似乎終於認定鏡子裏的娃娃非笑笑莫屬。於是他開心極了,搖搖擺擺走開,呀呀地唱起屬於自己的歡樂歌兒。

他養成了一個習慣,老喜歡把喝完的奶瓶叼在嘴上,就像我老喜歡把紙煙叼在嘴上一樣。那天,我給了他一塊餅幹,他大概想他的嘴巴正被奶瓶占著,就拿了餅幹,幾次試圖往鼻孔裏塞呢。我笑問:“笑笑,你的鼻子會吃嗎?”他想了想,才鬆開奶瓶,把嘴巴騰了出來。

他的這一行動雖然十分可笑,但難得的是,卻說明他沒有任何思維定勢。成年人難以擺脫的東西,他恰好沒有。而這正是創造性賴以生發的基礎。因此我想:笑笑!要是把你的“沒有”給了爺爺,爺爺的筆下定將生出奇異之花。笑笑!爺爺羨慕你!

笑笑手裏要是捏著東西,你要,他給你,可是那是佯裝的。當你即將拿到的時候,他便猛地把東西扯到一邊去了。他詭譎地微笑起來。

看見大人老是打電話,有時候聽見鈴響,他就搶先把耳機拿起來了。但他隻“喂”上兩聲,大概也聽見了耳機裏正說什麼,卻把耳機“哐”地扔在桌上。大人們望他,他自豪得就像君臨天下的偉人一樣,咯咯大笑起來。與此同時,他撒尿了,尿水像自來水一般流個不住。

尿布往往在屁股後麵豎起來,就像豎起了奇異而強勁的尾巴,使他老虎一樣,威風至極。

作者描繪小外孫笑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漫畫的效果:小主人公紮尿布的樣子,看見電視裏香蕉的神情,哭鬧的勁頭都讓人忍俊不禁。我相信這快樂是最容易蔓延最具感染力的一種,讓我們每一位讀過這篇文章的人共享這份天倫之樂,並欣賞作者那未泯的爛漫童心!附記:當我許久後偶翻此文的時候,笑笑已經兩歲半了。他學會了說話。他見人便說:“你死樣子!”或者說:“麻煩!”這兩句話如童謠一般,常常掛在他笑嘻嘻的嘴邊。凡逢上他不願幹的事情,而你硬叫他幹——比如說洗臉吧,他仍然不喜歡洗,但有了新的表現——他便拚命吼叫起來:“救救我!救救我!”真叫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