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去教會學校是件好事。她總是聽別人說去教會學校有多麼多麼好,所以她認為我也該去試一試。我不想去,可是爸爸說:“噢,好了,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去,少磨嘰了。”“哦,可是,爸爸---”“必須去。”
他們總是想讓我去教會學校。我不想去,去教會學校又不像參加童子軍那樣,非去不可。我在以前住的地方就去過教會學校,除了能看見自己的朋友之外,簡直太討厭了。而且教會學校的老師還總是怒氣衝衝的。他總是以為我們在耍他,其實我們沒有,起碼我沒有。我不想去教會學校,我寧願去參加童子軍。
媽媽這個時候說:“哦,好像馬上會有童子軍活動了。”“那好,我可以參加童子軍。”“可是你現在也必須去教會學校。”“好吧,可是馬特呢?”
“他年紀太大了。”爸爸說,他回學校的時候會有聖經課,那就足夠了。他不用去,可我得去。“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反正你得去。”“憑什麼啊?”
爸爸沒有跟我廢話。反正馬特做什麼他都支持,而我,就想都別想。如果我要去教會學校,那他也得去。但爸媽都不這麼想。這個星期,媽媽逼著我去了,可過了一個星期,我自己也想去了。她把我的零用錢放在餐桌上。我自己弄了兩片烤麵包當早餐吃了,腦袋裏想著教會學校,越發覺得要去。那兒太有意思了,我是這麼想的。教會學校的老師就是星期五在臨時學校給我們班上課的老師。他在那兒說了些關於耶穌去神廟裏動員大家去外麵籌款的事情。他說,大家都被耶穌動員起來了。本來他們是在上帝的房子裏,不應該需要籌款。可是那裏不是天堂,那裏是人界,所以籌款也是行得通的。耶穌幹這個的時候年紀還很小,麵對著一幫大人,他也能說服他們。老師總結說,這是因為上帝在幫他,給他力量。
我喜歡那個老師。他說話的聲音和我在夫郡的表兄的聲音有點像。他說話的時候臉漲紅了,還不停地拍著手掌。“好了,孩子們,現在開始坐直了,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然後他就開始講了,每個人都聽得很開心。所以說,能去教會學校還真不錯。我在客廳從窗戶邊朝外望,心裏美極了。
我是真的想去。馬特還在睡覺,爸爸和媽媽也是。他們在星期天的時候總是會起得很晚。有時候我都已經出門去教堂了,他們還在睡著呢!我到教堂的時候,他們也許還呼嚕呼嚕睡得正香呢!
出門的時候,我輕輕地關了門,以免把他們吵醒。
沿街走著,心裏美滋滋的。我先要拐上一條馬路,還要翻過一座山。路上沒什麼人,一路走過去,想看什麼就看什麼。後來路上開始有些人了,他們都是去禮拜堂的。他們在馬路一邊走著,而我則走到另一邊看著他們,可是他們都不看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羅馬天主教徒去禮拜堂的時間都不固定,有時候半夜也會去。
我不在意那些關於《聖經》啊、宗教啊之類的事情,我去教會學校純粹是因為我喜歡去那兒,然後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除非我有一個球,那樣我就可以在路邊踢球,而不用去教會學校了。哪怕一個網球也成。
那是一個小而舊的教堂,離火車軌道不遠,教堂門口堆著厚厚的一層落葉。別的孩子也在教堂那兒等著,有兩個上幼稚園的男孩子和四個上小學四年級的女孩兒。我過去的時候,他們望著我。也許我來錯了,這個不是我的教會學校。我往旁邊讓了讓,站在灌木叢邊。周圍有很多樹,我能爬上去。馬特說這些樹都是栗子樹。在那兒,我能看見不遠處的一段鐵軌,於是腦袋裏就開始想有輛火車,載著我去到什麼地方。到海邊不錯,還能去遊泳也可以在沙灘上玩。然後我就想,要是去外婆家該多好。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外公外婆了,很久很久了。要是住在以前的家就好了,穿過後院,爬上樓梯就到他們家了。我總是能看到他們,馬特也是。可是我去外婆家的次數比他還多,我特別喜歡去。但是來到這兒,我也隻能想想了。在這邊什麼都做不了,我根本談不上喜歡現在這個地方,更多的卻是討厭。我討厭這個地方,我沒有什麼哥們兒,除了約翰,當然帕特和丹尼也算,可是他們都是天主教徒。我和他們不經常碰麵,因為他們總是要去天主教徒該去的地方。所以,我的哥們兒少得可憐。約翰又不常出來,他爸媽不準他出來玩兒。他也可以來教會學校的,可是我沒跟他說。也許他根本就不想來,他哪裏都不想去。我去找他玩兒,他也待在家裏。他讓我和他一起在家裏玩,可是我想到外麵玩兒。噢,我想去牧場那邊,跳跳水溝。我和他說了無數次了。“我能帶你去埋槍山,和我一起去吧,我們還能看見土著人的營地。”
“不,我不去。”
“去吧,就當飯後散步好了。”他一個勁兒地說不。這就是約翰,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來參加教會學校。原來我也想過能在教會學校認識一些朋友,如果一些男孩子也來上教會學校,我們應該能成為好朋友。可想歸想,眼前就隻有兩個幼兒園的男生和四個女生。我還是等著吧!
一個老人走了過來。他走進教堂大門,在教堂側麵開了一扇小門,讓我們進去。那是一間昏暗的屋子,裏麵的味道很古怪,牆上掛了很多黑色的衣服。我和另外幾個女生看著這些衣服,都在想,它們是幹嘛用的。後來猜到也許是那些教士們的衣服,我們學校的教士就穿著黑鬥篷,不過他外出上街的時候會穿回自己的衣服,夾克或是一般的褲子之類的。所以,這些黑衣服可能是教士們外出的時候換下來的。反正這些不會是神父和修女的衣服,神父和修女就總是穿著那一身黑走來走去。他們習以為常了。看著他們穿著黑衣服到處走,甚至堂而皇之地走進禮拜堂。“瞧,他們來了。”人們會說,“他們真就那樣走進來了。”在我以前住的地方,大人們經常會去禮拜堂玩兒拚字遊戲。看到那一身黑的人走進來,人們會開始談論起來,並哈哈大笑。
黑鬥篷?為什麼要穿黑鬥篷呢?難道沒有其他顏色可以穿嗎,比如紫色?
還有這個味道,是怎麼來的?也許是汗腳的味道,可是聞聞又覺得像是一些甜的東西。這個味道聞起來太可怕了,連我的眼睛都聞到了。我感覺得到,這個味道讓我眼睛涼涼的。
那個老人朝我招了招手。“噢,孩子,你能幫忙搬一下椅子嗎?”他這樣對我說。所有的椅子都疊在桌子上。我給那兩個小屁孩兒,還有四個小姑娘都搬了椅子。那位老人家把椅子搬下來遞給我,我再放到地上。噢,天哪,我是不是來錯教會學校了?也許是的,沒準兒什麼地方還有一個專門給大孩子上的學校呢!
“噢,先生,還有別的教會學校嗎?”我問那個老人家,可是他沒答理我。他看著我,臉上的皺紋全出來了。“噢,先生,還有別的教會學校嗎?就是專門讓大孩子上的那種?”
“什麼?”
這個時候正好有一個婦女走進門。“噢,不,這裏就是教會學校。”她說,“別擔心,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兒女孩兒會來的。”
她搬了一把椅子,然後看著我們。她的頭發都花白了,說話還甕聲甕氣的。
“你們好,孩子們。我想知道你們都叫什麼名字,還有你們都上什麼學校啊?”然後那兩個小屁孩兒說話了。其中一個說:“噢,女士,我叫安德魯。”我隻是站著,說:“噢,女士,我下個星期再來,可以嗎?”
“你說什麼?”“呃,我是說,我可不可以下個星期再來,女士。”
我開始往門邊靠,如果她抓住我的肩膀---也許她會的,我就開跑,她是追不上我的。
“噢,坐下。”我沒聽她的,而是徑直出門來到走廊上。我繼續走著,可是心裏開始覺得怪怪的,腦袋裏開始有種嚇人的感覺,好像要爆炸一樣。如果身體越變越大的話,整個人就會爆成一堆碎片吧?不然還會發生什麼呢?還會出什麼事呢?我不知道,我隻是想快點兒離開這兒,越遠越好。
我沿著馬路走著,然後拐上另外一條路。走了一陣,我看到路邊有一個火車站的指示牌。哦,今天剛剛拿了零花錢,就在褲兜裏放著呢。這是媽媽給我來上教會學校的錢。我能用這錢買票坐火車,對,我可以坐著火車到處去玩兒。路邊是通到車站月台的樓梯,我走了上去。月台上沒有人,我走到月台的盡頭,哪裏滿是灌木叢和高高的草叢,還有些木板和石頭在裏麵。晚上,這裏還會有狐狸和狼。
沿著鐵軌,就能走到運河那邊。男孩們經常在鐵軌上跑來跑去,但要注意聽鐵軌的聲音。如果鐵軌沒有聲音,你就能在上麵跑,這樣沒有問題。可我想,如果一直在鐵軌旁邊的灌木叢裏跑,即使火車來了也沒有關係。沒人會看到你,隻有你能看到別人,你能看見車廂裏人們都坐在椅子上,可是他們看不到你。
月台上有凳子,我坐了上去。隻有我去上教會學校而別人都不去,這事兒夠奇怪的。或者說,隻有我去教會學校,而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不去。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對別人來說不算什麼,對我來說可是一個要好好思考的問題,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問題需要思考。關於我是不是一個天主教徒,這個秘密的真實性有多高呢?我以前常常想這個問題。如果我是一個天主教徒,而我本身卻不知道,那樣我就不會去禮拜堂,而是去教堂。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別人沒有告訴我。如果我不知道,那我就不會去。
因為不知道所以不去,和知道了不想去,這是兩碼事。但我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去的。
上帝會盯著我的。上帝會看透一個人的靈魂,對你的所作所為無所不知,所以你要懺悔。如果我是個天主教徒,上帝一定會知道的。如果我是天主教徒,上帝會知道我沒有做那些教徒們該做的事情,沒有做那些應該在十字架前做的手勢。他會為我感到難過,他會不喜歡我的。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天主教徒,我當然不會去做那些手勢。上帝會了解這個情況的。如果這不是我的責任,他就會原諒我的。這隻是一個小過失,並不是很嚴重的罪過。可如果我真真正正地知道自己是一個羅馬天主教徒的話,那我就成了一個罪人,上帝會因此而發怒的。這個罪人的烙印會陪伴我終生,我會因此下地獄,在地獄裏被煎熬,永世不能翻身。除非我被寬恕了。上帝會寬恕我的,這樣事情就有轉機了,不過前提是我得開始完成那些手勢,去做一些值得被寬恕的事情。因為如果我一旦知道的話,就再也不能裝作不知道。上帝在上,他能知道我的內心。如果我從這一刻開始履行上帝子民的義務,就還是他的孩子。噢,我得記住,時刻叮囑自己去完成子民的義務,完成那些宗教的儀式和手勢。
當我走進教堂的時候,得順著中間的通道往前,然後坐在兩邊的長凳上。如果我是天主教徒,就得去禮拜堂,鞠躬,然後跪下,也得在十字架前做十字架的手勢。做手勢的時候,要看著自己的拇指在胸前移動著,慢慢地從額頭往下移到胸前,再從左邊移到右邊,再移回來。這個手勢就叫做十字架。拇指在胸前完成這個十字架手勢的時候,我得讓自己的拇指疼起來,然後感受著那個疼痛,想象著有一個大釘子釘進自己的手指,就像耶穌在十字架上所忍受的那種痛苦。我在帕特家裏見過,耶穌的心都在滴血呢!
走進禮拜堂大門,沿著通道往前,走到祭壇和講台前。這些都是為了耶穌、聖母瑪利亞或者上帝所準備的。在那裏完成十字手勢之後,再回到長凳那兒。這就是羅馬天主教徒要做的。他們的足球運動員也這麼做。當他們跑上場時,進球或是撲救一個點球的時候,他們都會做這個手勢。我在電視上看球賽,總是有意無意地忽視他們這個動作。噢,這個家夥是我最喜歡的。噢,這個家夥是天主教徒。除了天主教徒,爸爸也不喜歡在電視上看到黑人。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是直勾勾地看著電視屏幕,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重重地喘著氣,發出呼呼的聲音。電視上每每有神父的畫麵,他也這個樣子。
“他們怎麼能那麼做呢?”爸爸說。他們怎麼可以隻想著從上帝那裏得到眷顧,好幫助他們贏得比賽呢?這簡直是一種褻瀆。還有他們會親自己的手,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在照片裏看到過,如果教皇在的時候,周圍的人就會親自己的手。“主啊,請原諒我。”拳擊手也會親自己的手,這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有個好運氣,打起來順手,別被打得太慘吧!如果他們不這麼做的話,會怎麼樣呢?如果他們不這麼做,拳擊手就會被打得很慘;球員們就會罰失點球。隻有那些擁有其他信仰的人,或者是新教徒才不會這麼做。有時候看見黑人做這個也挺搞笑的,爸爸會笑著說:“嗬,那個黑人還是個天主教徒呢!”
在十字架前禱告做彌撒。有時候我也會去做彌撒,去做一些特殊的彌撒,比如為死人做的彌撒。所以我得去做那些宗教的禱告和手勢。因為我也是上帝的一個子民,我得去做。如果在教堂,我也得去做,隻是沒有人會看到我做了什麼。也許我會走進教堂大門,站在中間通道的最外邊,停個幾分鍾,或者幾秒鍾。就站在那裏,很快地把手勢做完。那是我在做。可那真的是我嗎?我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臉,就知道是不是我在做了。可是那臉上髒兮兮的,根本看不清。這是誰的臉?這也隻能是我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