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值得一提的還有遊泳課。可遊泳課是安排在星期一早晨,不隻是星期一,這個星期每天早晨都要去遊泳,你得早早地趕到學校,這一點很讓人心煩。遊泳池不在學校裏,有專車送我們去那兒。在我住的地方,跟米切爾還有別的孩子們比,我是個遊泳好手,遊得也很快。可跟學校裏的人一比,我那點遊泳水平根本就不能提,我甚至連真正的遊泳都不會,好像自己成了一個菜鳥。男孩們遊著不同的花式,不是所有人都會,有些人遊泳的姿勢很好看,特別是唐納德·希爾茲,他遊得不僅好看,速度也是我認識的人裏麵最快的。他遊的是蝶泳,之前我在電視上才見過這種遊法。我也試著像他那樣遊,可是根本遊不起來。我遊幾下就要換口氣。可唐納德·希爾茲遊得的確很漂亮,他遊的時候大家都在看。“哦,他遊得太出色了。”“哦,天哪,他遊得太棒了!”大家腦袋裏想的都是這個。

就算大家都看著他,他遊得也很起勁。他來自英格蘭,說著一口地道的倫敦腔。體育老師說他會教大家學蝶泳,可首先要教的是那些不會遊泳的。他把這些人領到淺水區。像我們會遊的就在遊泳池裏瞎撲騰。遊得快的都靠在池邊遊著。第一天和第二天,我都是在池邊遊的,因為我覺得自己遊得還算快,可我不是,跟那邊遊得快的人比,我簡直就一個字:慢。那些遊得真正快的不一會兒就超過你了,好像一艘船一樣,走得又快又順。唐納德·希爾茲也會仰泳,他遊起來連水花都沒有,隻是手不停地在水麵和水下劃動著,“嘩嘩嘩”。一轉眼,就超過了你,把你甩得遠遠的。如果他超過你,你隻能裝作沒看到一樣。還有一些家夥遊得也很快,其中就有傑裏米·布羅根,他遊得簡直跟大人一樣快。胖子也許擅長遊泳吧!那瘦的人呢?也許我遊得慢就是因為太瘦了,遊個兩三下就要換口氣。可希爾茲也很瘦,他和傑裏米·布羅根的泳褲上都有遊泳俱樂部的徽章。俱樂部會定期組織活動,他們會在那裏進行比賽,家長們都過去看,還有很多女孩子也會去,往往都是女生比男生多。他們放學後就會去俱樂部練遊泳。他們一個禮拜要訓練五次。如果是俱樂部成員的話,去那遊泳就不用花錢,因為你是會員。你的爸媽帶你去俱樂部,幫你辦一張會員卡,那樣你就可以在裏麵免費遊泳了。

我們上遊泳課的時候,大家都是在一個大的更衣室換衣服,沒有那種小隔間。大家衣服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這次遊泳課女孩子沒有來,她們會在其他的時間上遊泳課。我們遊泳這會兒,她們正在教室裏上課呢!

遊泳課安排在星期一早晨的頭兩節,這個安排也太差勁了。我剛穿好衣服,專車就在外麵等著送我們去學校。通常我都是早早地換好衣服,然後坐著等專車來,要知道,這個星期每天都是如此。這簡直太可怕了,沒有比這更折磨人的了。在上車前我都想過找個牆角躲起來,然後等專車開了,就走著去河邊。雖然遠,可人要開心得多,在河邊我坐上輪渡過河,然後就直接去外婆家。上了新學校後,外婆家就去得少了。

可我還是上了車。我本來打定主意要第一個上車的。那樣所有的位子都由我挑了,最好是靠窗位置的單人座。如果讓人選,沒人願意坐兩人的位置,因為那就意味著有人要坐你旁邊了。如果你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你就隻能坐在別人旁邊。為什麼不能都改成單人座呢?真討厭。我能坐在誰的邊上?好像誰都不能。如果貿然坐下了,旁邊的人是什麼反應?他們會看著你說,你坐我旁邊幹什麼?我才不想坐他們旁邊呢,我寧願坐在女生旁邊。可又不能真的坐在女生旁邊,那樣她們的反應更大。

星期一早晨,大家都上了車,這真是一段讓我有心理陰影的路程。大家在車上聊著天,可沒人跟我聊天,我隻能看著窗外。我的朋友現在都在自己的學校上課呢,在這個新學校,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可我一點兒也不在乎,誰愛跟他們交朋友,反正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學校的。

到了學校,大家紛紛下車早休。操場上又會有人踢球,可我這個時候是不會踢的。我頭發還濕著呢,而且遊完泳後身上會覺得沒什麼力氣,還有一點點的累,可這感覺挺好。

有的人會在學校廁所裏打手槍,大家拿這個當玩笑來講。如果有人踢開廁所隔間的門,發現你正躲在裏麵打手槍的話,他們會說出你的名字,並寫到廁所的牆壁上。有時候,你正坐在馬桶上打著呢,他們還會到旁邊的隔間裏爬上去看著你。有些人也躲在廁所裏抽煙,當你進去的時候,他們都瞄著你,看你是誰。聽聽他們說的話,可不怎麼講究。那是麥克尤恩和他的那班人,其中一個還是我們班的。他們看著我,嘴角微微一咧,他們準是在想:哦,這家夥不會打架。如果他們在抽煙的話,我是不會想進廁所的。如果進去後他們找我麻煩怎麼辦?如果他們故意找碴兒怎麼辦?如果他們真那麼做,我也沒辦法。所以一般,我都是憋著,等到休息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的時候,再匆匆進廁所解決。

在這個學校,一些認為很會打架的人卻從來不打架。就算別人笑話,他們也還是這樣。他們有自己的圈子,他們隻跟圈子裏的人做朋友,因為他們是上流社會的人,雖然表麵看起來不是很體麵。媽媽總是問我說他們說話得體嗎?她這麼問是因為她知道那些人說話都愛咬文嚼字的,馬特跟她說過。在學校裏,沒什麼人罵人,可說話帶髒字的不少。因為說那個好像沒什麼關係,不光是學生,一些老師也愛說髒字。“哦,這該死的討厭鬼,他就是一頭下流的豬。”“哦,我的天啊!哦,我的神啊!”後麵兩句是幾何老師愛說的,他並不是衝著人說,而隻是脫口而出的一些感歎語。“乖乖啊,乖乖嚨嘀咚啊!”

學生也這麼說:“乖乖嚨嘀咚,誰放屁放得這麼驚天動地,乖乖地。”學校大部分的學生說話都是得體的,雖然有例外。可這絲毫影響不了他們,包括我,他們每說一句話都好像經過深思熟慮似的。“哦吔”還有“娘”,你從他們嘴裏從來就聽不到。有的人家裏住著獨門獨院好幾層的別墅,還有私家車,他們有時會聊起這個:“克萊斯特汽車就是一堆鐵皮,哦,你知道陸虎嗎?”他們都有著漂亮的衣服,運動服的口袋上還縫著校徽。我聽到一個男孩子這樣講:“哦,這個周末我得把衣服上的校徽扯下來再穿出去。”

他隻穿著夾克還有休閑外套。他家不是上流社會的,說話也沒有很得體。他周末的時候會把衣服上的校徽扯下來,然後就可以穿著校服出去玩了。他是這樣打算的。等到星期一的時候,他媽媽又得把校徽重新縫上去。其實校服穿著出去也挺精神的,沒人能看出你是哪個學校的。哦,他是個天主教徒,他是個新教徒。沒人會這麼說,因為從衣服上他們根本看不出來,頂多也就說:“哦,他上的是所好學校。”

他們一堆人在說著去過的咖啡館,還有那裏的自動唱機。哦,那歌全是金曲榜前二十名的歌曲,太好聽了。

我校服上的校徽是用線縫在胸前的口袋處的,所以沒辦法取下來。校服上衣更像是運動服,而不是夾克。我的襯衣也不合身,領口太大,以至於往下拉領帶時,領口就會被扯下來,跟領帶糾結在一起,讓我很想把這襯衣脫下來扔得遠遠的。有些孩子的領帶係得不是很緊,領帶口鬆鬆的,而且襯衣靠近領口的紐扣也不扣上。其實他們的衣服還有褲子都挺不錯的,比我的要好多了。可學校裏不僅僅是我,還有別的孩子也跟我一樣,都穿著燈芯絨褲子。馬特沒有穿著燈芯絨的褲子,他穿的那條褲子我以前都沒見過。他那好褲子是哪兒來的?那褲子是褐色的,很平整,走起來也不會扇著風。為什麼我沒有那樣的褲子?我的褲子呼扇呼扇得太誇張了。我很討厭這褲子。我想要新褲子。“哦,那你得等到聖誕節,”媽媽說,“聖誕節你才有新褲子呢!”

“可媽媽,我現在就想要。”“你會有新褲子的,再等等。”

瞧,一到我就這樣,就要再等等、再等等、為什麼馬特不用等?哦,難道是因為他功課好?也許媽媽話裏就是那意思,隻是她不說出來而已。在學校,有兩個老師曾經跟我說過:“哦,你是馬特·史密斯的弟弟啊!”然後他們就那樣看著我。於是我隻能說:“是的,先生。是的,女士。”“哦,那你可沒他表現好啊!”瞧他們說的那意思。可他們這麼說又能有什麼用呢?

新學校會布置家庭作業,在回家的火車上我就完成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早上坐早班火車去學校的時候再做一點,剩下的一點等到了學校,在操場上就做完了。馬特不像我這樣,他是老老實實在房間裏做的作業。如果我想的話,我也可以在家做作業。可通常我是在廚房或者是客廳的桌子上做的。可爸爸不喜歡我這樣,因為媽媽會一直提醒他把電視聲音調低。“哦,基隆在做作業呢!”

“他不能去廚房那兒做嗎?”其實我更喜歡在廚房做作業。可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在火車上或者操場上做的作業。馬特和我在學校不喜歡在一起。我看見他站在那邊跟朋友一起,他是不樂意我湊過去的。午餐過後,大家會散散步。看見他的朋友在抽煙,也許他也在抽著。可他不知道我正看著呢!如果我告訴媽媽的話,她會怎麼做呢?她說不定會狠狠地訓斥他一頓,也許幹脆就什麼都不說。可如果她告訴了爸爸呢,他又會做什麼?他什麼也不會做的,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會碰他。他隻知道打我,從來不打馬特。可如果被他知道馬特抽煙,沒準兒會做些什麼,不過肯定不會是遞根煙給他。馬特已經過了十六歲了,很多像他這麼大的孩子都在家抽煙。他們的爸媽知道了也不管。

從學校到火車站會經過一條小巷。往上走就是地獄,往下走就是天堂。往上走就是去學校,往下走你是回家。一些男孩子愛在巷子裏跑來跑去。他們穿著普通的衣服,裝出一副很凶的樣子。這些男孩子不在馬特的學校(我的學校)上學。如果他們看著我,那一頓打是免不了的。於是我會有點擔心,可是這條巷子是必經之路,又沒辦法繞開。“打開你的書包。”他們衝著別的孩子說,可沒衝我說過。我聽見他們這麼說了,然後讓那些孩子們打開書包,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地上。如果有什麼值錢一點的,他們順手就拿走了。可通常書包裏就隻有書、鉛筆和鋼筆。

這些男孩子也不總是守在巷子那兒。別的孩子會繞過巷子去車站,可繞路的時間太長了,而且還會趕不上火車的。這些男孩子好像一個小幫派一樣,他們年紀都比我大。也許他們在巷子那裏主要是為了等女孩子吧!他們衝著女孩子嚷嚷著,想跟她們搭上話。我瞧見他們這麼做了,還真有一些女孩子會跟他們說話。

可我不想每天都從這幫人身邊走過。我找到了一條捷徑。巷子的右邊是一堵高牆,一直延伸到火車站那邊。爬上牆,在牆頭走著。牆頭鋪的不是瓦片,隻是用水泥糊了一些磚頭上去。有些磚頭裂開了,踩上去有些鬆,所以走的時候得小心。牆的另一邊是長滿草的後院,那邊的房子都是兩層樓的。從後院那邊爬下牆,可這樣總會有人看到的。一個老人從窗戶那看到了我,他總是坐在那個地方。當我在牆上走的時候,他還會衝我揮著拳頭,可我沒理他。還有一次是一個女人在晾衣服,她看到了我,然後衝我大聲喊著:“快下來,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哦,夫人,後麵有小混混追我。”

可她對我說的一點興趣也沒有。這些衣著光鮮的大人應付這種情況的途徑就是告訴老師。一天早晨,校長通過學校廣播說有穿著本校校服的男生被發現爬上了火車站小巷邊的牆上。如果有任何本校學生被發現有爬牆翻到他人後院的不檢行為,一律作開除處置。

我爬牆一般都會是在四點鍾。如果那些男孩子在的話,我會爬上牆,從另一邊爬下來,悄悄地走過後院。那兒有一扇門,上著鎖,我得從門上翻過來。這扇門是木製的,搖搖欲墜的樣子。可有一次,我從門那兒翻出去的時候,撞到有人在那兒。我沿著馬路邊的小道飛快地跑開,直奔火車站。我沒看見有人追過來,跑到火車站的時候,火車正好也進站了。

學校裏的一些孩子總是很愚蠢地以為火車站那幫男孩子很能打,因為他們總是不屑地看著你,看你有什麼反應:“哦,我們能幹掉他的。”可如果他們不認識你的話,他們又怎麼會打你呢?他們竟然會這麼想,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家裏是不是很有錢。如果他們找上我的麻煩,我一定會和他們幹一場的。我會的,我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他們如果覺得我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對我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我的朋友,更不知道住在我們那個地方的人。要是惹了我們,他們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