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家中,已經是半月之後。進家門前,我反複默念著和尚提醒的事。不能用指甲觸碰別人。不能提起寺廟裏的事。不能試圖自殺。不能乘坐車牌號中有3的車。
除非……
除非車上有一位和我一樣披著別人的皮苟活於世的“人”。
這樣的巧合怎麼可能隨意發生……
打開門,潘越正哄著哭鬧的女兒。我父母也從老家趕來,料理我的後事。沒想到的是,同來的還有姨媽,為我帶來富足童年生活的姨媽。她的麵容憔悴過我的父母。聽到門響,他們齊齊看向我。我以為女兒戀星會掙脫父親向我飛奔來。然而,沒有。我的父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流著淚向我走來。“舒兒,你去哪兒了,你姐沒了……”母親用責備的語氣哭訴。我這才恍然,我是莫舒,不是莫雲。我看到牆壁上我的婚紗照,青春活力。所有的經曆在這短短的半月時間裏恍若隔世。
我與潘越對視,略顯尷尬。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並不是看我。而我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如從前。我先開了口:“姐夫,節哀。”話音未落,便上前環抱住父母,無聲安慰。他們的悲傷情緒大概已接近尾聲,畢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噩耗已過了半月,再大的悲傷也顯得底氣不足。
黃昏時分,我為他們做了幾道菜,新湊的一家人共同打發了一頓晚飯。席間隻有戀星說了一句話。“是媽媽做的味道,媽媽去哪兒了。”其他人抬抬頭,又低下頭,當做沒有聽見。
轉天我和潘越送走了父母和姨媽,老家地裏還有農活,姨媽自始至終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卻覺得他才是最悲傷的一個,她的眼睛裏不再有光芒。
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即刻開始了。我很好奇潘越私底下第一句會對我,一個不再尷尬的妹妹講些什麼話。大概是: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聯係?
事實上,我們的獨處從當天午夜才開始。失去母愛的戀星整夜哭鬧不肯睡。我短了她半個月的睡前故事,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潘越躡手躡腳地拉我到小房間,輕輕帶上門。門還是吱呀響了,他側耳聽,確認戀星沒有醒。
“你這半個月去哪兒了?你姐出事了你知道嗎?”潘越緊緊抱著我。“我知道,我在外地有業務,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姐姐的事我聽說了,真想不到。”
他低頭,默默。我或有或無地聽到他的歎息。“你去外地這麼突然,為什麼沒有提前告訴我們。”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根本沒有去外地,我隻是去了城邊的一座寺廟,一座詭異的寺廟。
“姐夫,以後你打算怎麼辦?”我想直奔主題,試探他的心思。他伸出手來,試圖握住我的手。我迅速躲開。和尚叮囑過我,除了自己的身體,我的指甲不管碰到任何人,所碰之處必會腐爛流膿蔓延至全身,任何藥物不可救。我的躲閃令他吃了一驚。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定定地看著。仿佛我在單方麵解除這段偷情關係。
“你怎麼了?是不是莫雲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潘越直呼我的名字莫雲,在另一個女人麵前。而這個女人是我的妹妹。“有打擊,但意外是難避免的,這次是她,下次也許就會是我,你說呢,姐夫?活著一切皆有可能,死亡是最大的可能,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