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夢裏女兒(1 / 1)

潘越不耐煩地催促我們緊走兩步。

辦手續的事耽誤不得,接了我父母,我們要立刻返程。

人不追錢,錢難道會追人嗎?

這是潘越的座右銘,這句話已經深入他的骨髓。

我來不及消化牙瓣那句口誤,拉著他迅速上了車。

車窗全封閉,潘越不願再半途生出任何幺蛾子。

車子一路狂奔,牙瓣一直嚷嚷說惡心想吐,能不能透透氣,能不能開慢點,能不能開穩點。

一切的答案都是否定。

“少廢話,你惹的麻煩還少嗎?小心我們把你扔在路上,隨你自生自滅!”

潘越用一支煙來緩解煩躁情緒和驅車疲勞。

密閉空間裏的我和牙瓣成了二手煙的直接受害者。

三人的痛苦到達極限時,落花村終於到了。

夕陽已經褪盡了色彩,天邊一抹轉瞬即逝的紅霞又細又長地蜿蜒著,預示著白天裏僅存的溫暖很快消逝。

這紅霞映在潘越眼睛,是猙獰的紅血絲。

潘越把車停在我家門口,調了頭,隨時準備再次出發。

我父母聽見車響,急急走出來,幾件換洗的衣物早已收拾好,裝在一個軍綠色老式挎包裏隨手提著。

家裏的土狗二黃跟著出來,聽到母親一聲嗬斥,又垂著尾巴回了院裏。

父親向母親確認道:“戶口本、身份證啥的都帶好了?”

“帶好了,嘮叨多少遍算完。”

母親嘴上確信,手還是下意識地往挎包裏摸了摸。

該帶的都帶了,回頭望了望家裏門窗都關好了,兩人便跟著我們上車出發了。

車子剛啟動,素來暈車的父親便如坐針氈,卷一根旱煙點燃,吧嗒吧嗒抽了起來,煙味壓著胃裏返出的惡心。

母親說煙味太嗆,於是潘越稍稍開了車窗。

呼吸到新鮮空氣,她嘴裏開始念念叨叨說:“早上你姨媽打電話說要來落花村,也不知路上怎麼耽擱的,天都黑了也沒見人,手機也打不通,我是有點擔心她……”

潘越一邊開車一邊插話說:“沒事的,媽,姨媽那麼大的人也不會丟的,說不定路上碰見熟人聊起來就忘了時間,是不?”

我知道他在等母親的下一句話,母親提起姨媽,肯定要交代一下姨媽來落花村的原因,因為路途遙遠,姨媽上了年紀便很少再到村裏來了,想來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才提前知會了父母自己要來。

果然,母親又絮絮叨叨說起這件事。

“你姨媽說最近一直夢見她夭折的女兒,夢裏女兒被毀了容,整日蒙麵見人。所以她想來村裏給那孩子燒點紙錢,去打發了陰間裏那些欺負她的人。”

潘越聽得認真,接話也接得準確。

“噢?媽,之前不是說莫雲才是姨媽的親閨女嗎?”

母親一愣,晃過神找父親要了一隻卷煙,抽了起來。

煙霧騰起來,輕飄飄從狹窄的車窗縫隙飛了出去,母親的二手煙被蒼茫天空吸進了嘴裏。

“是啊,莫雲是她大女兒,後來她又生了一個小女兒,夭折了,姨媽的命也是差了些。”

話題到此結束,母親一根接一根抽著卷煙,不讓嘴閑下來,怕說多了話事情也跟著來了。

作為已故女兒的丈夫,潘越這個女婿關注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些,而他毫不避諱的發問,也讓我的父母感到一絲恐慌。賠償金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但這筆用命換來的錢他們並不想獨吞,當他們看穿潘越的心思,不安的情緒越發強烈。

“你姨媽說了,賠償的錢她不要,她隻要有一天莫雲找到了,骨灰留給她做個念想。”

不善言辭的父親打破了僵局,直奔了潘越心中的主題。

我聽到我的親生母親這樣卑微的心願,心裏寒透了。

我還活著,隻是皮囊騙了他們,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告訴姨媽,我還活著,她還有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