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鵬回來的時候,天已經看不到一絲光亮,車燈照亮了我和牙瓣疲憊的臉,他把手伸出車窗,招呼我們上車。
我還惦記著姨媽,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客棧裏。
“姨媽怎麼辦?我們至少派一個人過去接她吧?”
李霄鵬點燃一根煙,不耽誤他平穩駕駛。
“不用回頭找了,那老太太機靈得很,找不到我們自然知道去哪兒,一會就該碰麵了。”
車繼續開著,筆直的馬路和路旁的大樹都齊整得不真實,一個急轉彎之後,我們停在路邊。
“牙瓣,你下車去看看老太太是不是在溪邊。”
說這話時,李霄鵬嘴上已經吸上了第四根煙,前麵三根煙頭扔出車窗的時候,我總以為那就是最後一根,因為他每扔一根煙頭都會嘀咕一句:有什麼好抽的,一根煙少活好幾天,本來就命不久矣了。
果然,如李霄鵬所料,姨媽被牙瓣找到了。
一大一小兩隻人影走近,談笑聲漸漸清晰。
姨媽大概在黑暗中把別人的皮囊認成牙瓣了。
進到車裏時,她才發現一直給她帶路的並不是牙瓣。
她一愣,等著我們給解釋。
李霄鵬說:“姨媽,這孩子迷路了,我們捎他進城。”
姨媽故作輕鬆笑了一聲。
“我就說,這孩子怎麼沒見過,跟我一樣都是搭車的呀。”
山路風冷,我關上了車窗,車內一下死寂了。
我們都放緩了呼吸,隻有牙瓣輕輕哼著歌,像是一種古時的曲子,我沒有聽過,卻似曾相識。
這麼多年的古箏功底,我倒也能聽出這曲子的情緒。
它婉轉清脆,像是初春的早晨,母親帶著孩子在草地上歡快玩耍的場景,有潺潺溪水流過,日光傾城,暖意徜徉。
車子開到半夜,我們到了城裏,李霄鵬下車到24小時便利店買了些食物給我們。
“在車上吃吧,先送姨媽去林家,管家多福大爺說是明天一早的火車回老家,我們別耽誤了人家的行程。”
我們在車上吃東西,牙瓣手裏拿著關東煮正吃得津津有味,李霄鵬一個急刹車,關東煮的湯灑在姨媽的褲子上。
我慌忙從後座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巾幫姨媽擦拭。
牙瓣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繼續吃著。
車子開近郊區時,路顯得崎嶇些,李霄鵬放慢了速度。
幫姨媽擦拭水漬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腕子上有一隻翠綠的玉鐲,車裏曖昧的光線下,我看到玉鐲,心中忽來一種異樣感覺,似曾相識,是的,一種溫暖的情愫湧進心裏。
我伸出手去摸了那鐲子,暖的,我緩緩閉上眼睛。
眼前閃過無數的片段,看不清,捕捉不到,瞬間頭痛欲裂,將手從玉鐲上撤離,平複心情。
到達林宅時,剛好夜裏十二點。
管家多福正站在門口,拎著一隻紅色燈籠等著我們。
姨媽見了舊鄉親,倍感親切。
“多福大哥,好多年不見了,在電話裏聽到你的聲音,特別親,這麼多年也不回落花村看看。”
多福笑著,引著我們進宅子。
他手上的燈籠光線很弱,說是用來照明的,實在牽強了些。
牙瓣童言無忌,他說:“幹嘛不拿手電呢,打個燈籠什麼都看不清。”
多福瞧了牙瓣一眼,不言語,順手打開了門口的一個開關。
瞬間宅子燈火輝煌。
“我自己在家隻打個燈籠走來走去,省些電費,主人家賺些錢也不容易,我們替人看宅子管著家當,不得上點心嗎,浪費的事不得幹。”
姨媽連連說是,也表明自己的職業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