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羅迪來到我們家的時候,一副柯利牧羊犬的模樣。那時,它沒經受過什麼訓練,一開始也不相信我們會善待它。它有著一雙榛色的眼睛,表情豐富,一身銀白與棕色相間的毛發,喜歡搖曳著尾巴。不到半年,它就成為這個地方人見人愛的小狗啦。它學會了許多把戲,就像一個好動的小孩,急著要吸引大人們的注意,想要炫耀一番。它學會了一兩種能力,我對此始終無法理解。比如,無論怎樣將手指交叉,它都能分辨出哪根手指是左手的,哪根是右手的。我還從沒見過一隻如此順從的狗。它與貓兒、小雞、家禽以及白鴿都成為朋友,甚至與孔雀都打成一片。唯一讓它感到悲傷的,就是它的這些夥伴獲得了比它更多的關注。此時,它會用嘴扯著主人的外衣,舔著主人的手。當主人給予它撫慰時,又馬上高興的活蹦亂跳。它是一隻很敏感的小狗,生性極為羞怯。路旁的一些地方,是它從來都不敢經過的。因為,它曾在那裏與一隻陌生狗相遇,它悄悄地溜走,彎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與那隻狗一道行走,並為自己長久以來的缺席,深表歉意。它曾與我一道經過附近一扇農舍大門,它將頭伸進去,結果卻被裏麵的一聲犬吠給迎麵喝住了,它徹底被震住了。它急忙跑到我跟前,臉色發青,渾身觳觫,眼神充滿了恐懼,似乎對這個世界還存在如此恐怖的東西感到不可思議。在附近的一座農場裏,它曾被一隻老母雞追趕,不顧一切地逃命。

有時,它一出去就是幾天光景。我們想,它可能隻是跑到不遠處的農場,與它的小狗朋友結伴去玩了,因為它總是喜歡回訪。我的姐姐用帆布在它脖子上縫了一條圍巾,上麵寫著“寫給那些羅迪光顧過的家”。下次當它回來時,脖子上多掛著一個叮當。我們從未想過它會被獵殺或是捕捉。但它確實很喜歡到附近的林地閑蕩,特別喜歡與住在牲畜棚裏那隻可愛的小雜種狗一起玩。當別人知道這點後,雜種狗托比就在早上自由外出,此時羅迪則被拴住。之後,當托比被拴住時,羅迪就可以整天自由了。

就這樣,快樂的時光慢慢地溜走了,歲月年複一年地翻過。歡樂與悲傷都曾光顧這個家庭,留下深深的痕跡,唯有羅迪能免於歲月的憂傷。它傻傻的,不知世間人事變遷。在悲傷不幸的日子裏,看到它心靈地平線仍升騰起曙光,給人深深的安慰。它所要求的,隻是主人能將喂食的盤子裝滿。它會對著一扇關閉的門輕聲吠著,希望主人陪它去散步。曾記得過往我身體羸弱的時候,看著它蜷縮在我腳下,下顎緊貼在地毯,眼睛半睜,微微向上,注視我的一舉一動,似乎在蓄勢待發,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準備恢複生氣;或是慵懶地歎氣一聲,緩緩地沉入夢鄉。

一個月前,它在黃昏時分不告而別。第二天早上,一位磨坊工人據說還見到它的身影,當時它正沿著大路慢悠悠地踱著步。這就是我們得知關於它的最後消息了。

對於所發生的一切,我不會過分傷感。傷感隻是並不悲傷的情感誇張的版本而已,純屬多情。但這並沒有任何多情的成分。隻是每當轉過彎角,我都會想起羅迪。有時我出差回來,卻再也不見羅迪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歡聲地吠叫的情景了。喂食它的盤子被收在架子上某個角落,拴住它的鏈條也在牲口棚裏生鏽了。我每次外出散步時,都會四處張望,嘴唇不經意呢喃著羅迪的名字。當走到轉角處時,我都要向後回望,看看羅迪是否緊跟在後麵。

它到底出什麼事了?唉!我想它是出事了。我甚至安慰自己,想著它是被人拐走了。因為無論它到哪裏,都會愛別人,受人喜愛。也許,它的腦海會掠過一絲疑惑,它原先的老朋友現在到底過得怎樣了?

但在人類的世界裏,遊戲的規則依然如故。此時,雛雞正處於生長的關鍵期,守護者會變得警覺與心狠手辣。我想象著羅迪鑽進了林地裏,一隻兔子從河岸邊羊齒植物下的沙洞裏冒出頭來。於是,它們倆就歡悅地玩起了追逐遊戲。羅迪開始在鬆軟的土壤上刨著洞,它是那麼的專注,根本沒有注意到守護者已悄悄地穿過了歐洲蕨叢,然後緩緩地提起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