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當我漫步在鄉村小路,沿途是莽莽的灌木叢,內心深深意識到,某些美好與奇妙的事情正在生發。鳥兒甜蜜地啁哳,櫻草花似星星一般從灌叢中爬滿苔絲的須根中悄悄探出頭兒,而可愛的淡紫色的杜鵑花在小溪旁綻放出清新的花朵。一年一度的奇跡正在上演。天啊!這一切是如此迅疾與美好!萬物皆因生命而歡喜。樹木舒展綠色的嫩芽,花朵迎著陽光張開花瓣。我看見一些小孩手中拿著一簇簇鮮豔的花朵。我想,隨著自己的年紀慢慢增長,我越來越不願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想到,花朵本身都有屬於自己模糊的意識,而自然舒展花蕾必然洋溢著歡欣的興奮。我猜想,原本自然的發展過程被打斷,健全的四肢被撕扯破碎,這必然是很疼痛的事情。即便被扯斷的根莖並不感到疼痛,但自此之後無法麵朝陽光,之前所有獲得陽光的快樂念頭都被那雙小小的手指熾熱地扭斷了,這必然是一個深深的失望。我不願看到林間角落裏布滿枯萎的花朵,心血來潮拾起一片,它們都曾呼吸著甜美,之後就凋落,枯萎了。
我邊走邊想。年年如此,歲歲如今。春天一個轉一個地飛馳,就像火車倏忽駛離一個個電報站!童年的時光是多麼的漫長啊!而現在,一年下來,似乎一事無成。我深愛著生活,眼見著美好的時光如此飛馳奔跑,內心甚是惶恐。去年的複活節,我與兩位樂天的年輕朋友待在科特伍德。那段日子從頭到尾都是極為美好的,每天都充滿著歡樂與愉悅。但是,這些日子一去不返了。當一個人到了知天命的歲數,發現一年年下來,自己的腳步愈為沉重,步伐愈加緩慢;歲數慢慢地疊加之時,就會感知,那些遠離日常生活軌跡的美好時光確實是值得倍加珍惜的。
讓我一直百思不解的是:為什麼在這些美好的時光裏,人們似乎總是一味被催逼與驅趕,琢磨著如何盡快地打發過去。萬物似乎都在急促地追趕著什麼,追尋著渺渺無期的夢想?人有一點很奇怪的,就是他們有一種想象的能力,可將某些事情視為永恒與持續不變的。身子沐浴在溫煦的陽光下,野薔薇叢中拂來一陣清香的微風,與朋友懶散地斑駁了幾句,雙方都深知彼此的記憶、計劃與人事關係等;小貓咪鑽在月桂樹叢裏,既惶恐又喜悅,來回跑動,偶爾會跑到人們身邊,需要別人的一點安慰。蒼頭燕雀在布滿常青藤的牆垣上啁哳,不時咯咯幾聲,宛轉一段流暢的歌聲。但這一切可能會駐入永恒嗎?一輛馬車呼呼而過,人跡穿過草地,人必須要起身出發,與那些話不投機的拜訪者恭維幾句。郵遞員拿來一些信件,需要回複一堆信件。難道事情總是這樣嗎?難道人就真的沒有日思夜想的平和時間?
唉!我也不知道啊!這樣的一天。我在清幽的村落裏漫步,意識到兩種怪異的自然本性在心靈活動著。表麵上,這是一顆運轉不停的大腦,充滿了思緒、計劃與工作,思慮著一些小問題,想著如何去回答一些惱人的問題,念著別人的事情,總有做不完的事情要去做,努力地將思想轉化為現實。雖然大腦所想的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特別的價值,這點是必須要坦承的。大腦裏堆積著太多的雜念,就像一個國家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就不斷地增加軍備,但卻希望永遠都不要真正去使用。倘若人們能將腦海中那些毫無必要的念頭都清除掉,滿足於簡樸的住宅,耐穿的衣服,粗茶淡飯與幾本好書,那麼,就能擠出時間來真正去生活。在某個突然自我的時分,在腦際反思之時,就會意識到在表麵忙碌的大腦下麵,隱藏著更為深刻的東西:一個安靜而緩慢按照自己路線前進的自我,在秘密在做著一些很古老、簡樸而又坦率的事情,傾聽著每個人煩躁的計劃與狂妄的欲望,正如我們聆聽著小孩喋喋不休的話語,並深知真正的人生並不在此。更深層與內在的自我,充滿愛的意念,活力四射,控製著人的情緒,感覺到更為奇妙與深沉的情感——而通常別人所感受的內容是不一樣的——這似乎是不可避免與本能的直覺。這擺脫了任何職責與理智的羈絆,源於內在的自我。而深層次的自我會對某些場景與地方懷有一種強烈與深刻的激情。比如,若是我前往一個美麗的村莊或是攀登高山。淺層的心緒就會被嶙峋怪狀的山形、褶皺的“臉孔”、一望無際的荒野以及飛流直下的溪流所激蕩,深感高興與喜悅。但是內在的自我則是平靜與緘默的。正如我今天在英國的鄉村散步時,兩旁的樹木成蔭,茫茫無際的耕地,和美溫馨的農舍,古老的村舍,內在的自我洋溢著生機,以一種超越理智的激情深愛著這一場景,深層的情感不時在疾聲呐喊。但是,我卻無法解決這般心智的“神遊”。除了在這裏居住過幾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關聯。但內在的我似乎完全處於一種自由的狀態,敞開心扉去擁抱周圍的群山,濃厚的愛意饑渴般地撕咬親吻每一寸土地。這是如此的親切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