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酌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開始之前,霍誠緊摟著她,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直喚得撕心裂肺,聽上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又無力極了。
那聲音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他救不了她,哪怕他是太子。於是她前所未有地怕了,緊抓著他的衣袖,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裏,竭力想感受那一縷溫度。
可還是擋不住腹中越來越痛、眼前越來越黑。她慢慢地沒了意識,在思緒散盡之前,她明明確確地知道,自己這是要死了。
夢境結束,睜開眼看到的還是他,卻是緊掐著她的脖子,眸中的憤怒驚得她渾身一僵。她試著掙了一掙但無濟於事,甚至覺得他又添了些力氣,眸中除卻惱怒再無其他感情,似是要把她掐死。
“誠……”她掙紮著喚了一聲,對現狀一頭霧水又滿是驚慌,伸手推著他,惶恐道,“誠……你……幹什麼!”
他牢牢扼在她頸間的雙手猛地鬆開。
管小酌脫了力,跌在地上,遂即抬起頭怒目而視,想要質問他幹什麼,又被喉間的一陣陣不適弄得說不出話來——似乎不止是被掐得很了,還有自內而外的痛感,好像嗓子發了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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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誠向後跌了一步,看著衛妁,眸中有許久未有過的驚慌。
下一瞬,他的目光看向了側旁的靈位。
柔嘉皇後管氏之位。
管氏雙字小酌,是他未成婚的妻子。那時他尚是太子,如今這“柔嘉皇後”的諡號,是他為她追封的。
普天之下,敢那般喚他名字的人隻有小酌。她一直那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帶著無盡的親昵,讓二人間沒有半分距離。
可剛才……
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衛妁那樣叫他。
所以隻那麼短短一瞬,他腦中倏爾劃過管小酌的笑靨,心下一驚便鬆了手。定睛看了一看,又無比確定眼前這是衛妁。
“你……”他深吸了口氣,目光從管小酌的靈位上移開,定在衛妁被他掐得發白的麵容上,“你剛才叫朕什麼?”
……“朕”?
管小酌聽到這個字一愣,抬頭望一望他:“誠,你……”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十二旒冠冕和玄色裳服,身子僵住——他繼位了?什麼時候的事?
他目光冷峻地睇著她,不知她目下是個什麼心思。
於是便這樣對視了許久,一個揣摩著對方的想法不言不語,另一個則驚異於一覺醒來後翻天覆地的變故不敢妄言。
幾乎有成百上千的猜測同時在管小酌心頭翻湧著,又似乎沒有哪個有根據、沒有哪個站得住腳,全然沒什麼實際的幫助,直讓她對目下的情狀更加恐慌而已。
仔仔細細地審視了他許久,她仍舊十分確定他就是霍誠,曾經對她好到極致的那個人。
可是……他目下待她的這態度……
管小酌站起身,望一望他,又望向眼前的牌位。怔了一怔,她足下踉蹌地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
“柔嘉皇後管氏。”她默念著,複又看一看在旁冷著一張臉的霍誠,仿佛理解了一些他方才待她的態度,“我果然是死了?”
一旁的霍誠狠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死後竟跟書裏不一樣。”她淺淺笑著,目光定在霍誠麵上挪不開,“我還以為孤魂一縷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
可他顯然看得到她,剛才還扼住了她。
霍誠鎮靜地看著衛妁,冷眼旁觀她的裝神弄鬼。
“看來過去很久了……你都繼位了。”她繼續幽幽地說著,無心再多看那塊牌位,便踱著步子走向了他,“你說過一輩子待我好,所以我答應嫁給你。如今……我死了,可你……你不能……”
她胸中一陣酸楚,不知孤魂是否會哭便沒有強忍,結果眼淚就真的流了出來:“我還魂一趟,你不能明明看得到我還這般態度……我做錯什麼了?”
管小酌說得滿是委屈,隻覺得自己枉死已是淒慘得緊,難得還魂一趟,甚至未去過自己家中便直接出現在了他身邊,可見是在他身上的心思更多的。
而他……明明看得見她,卻一副不加掩飾的厭極惱極的樣子,連騙一騙她這孤魂野鬼都不肯。
聽及此,霍誠當真被這質問弄得渾身一涼,聽她一句句說著,驚異於那隱隱熟悉的口吻。
他很是滯了一會兒,再度凝睇向她,看著她的濃妝豔抹緩了好一會兒,而後一聲冷笑:“夠了。”
而後更覺衛妁也真是費了心思——一貫仗著家世會同他頂撞到底的人,此時還當真和小酌一樣一見他不快就立即噤聲了。
“回你的祺玉宮去。”他切了齒,背在身後的右手,手指緊扣進掌中才忍下了怒火,“小酌的忌日,豈容你在此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