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2 / 2)

“……什麼?”她聽得雲裏霧裏,要再說話,他卻不能容她再在亡妻麵前信口雌黃:“送衛氏回去。”

在她的錯愕不解中,兩旁的宦官立刻上了前,不由分說地將她“請”出了殿。她忍不住回首望去,才驀地認出這是長秋宮,皇後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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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走得糊裏糊塗。

從前的記憶、如今的牌位,都讓管小酌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當真是死了。可又覺得奇怪——他看得見她無妨,宮人們也看得到她,且還並不怕她。

還有……衛氏?什麼衛氏?

她並不認為自己是投胎了——投胎哪有直接投成宮中嬪妃的?過去的十幾年呢?

是以直至回了祺玉宮,進了那據說是她的住處的婉燕館,管小酌才隱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鏡中的麵容讓她目瞪口呆,當真不是“管小酌”,而是徹徹底底的另一張臉。

這人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卻化了極為華麗的妝,瞧著便更成熟了些。

眉梢眼底更有些她沒有過的淩厲之色,似乎……並不是個好相處的。

所以……這比不是她的魂魄去見了他而已,而是“鬼上身”了?且她是那“鬼”?

管小酌在一陣接一陣的心驚中愈發無措,竭力地想把事情想明白又毫無進展,連自己是怎麼附上的這人都不知道。

“來人。”管小酌抑製著心慌喊了一聲,許是因為慌意太過明顯,進來候命的宮娥看上去也忐忑不安。

她回過頭,看向那宮娥:“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宮娥怔了一怔,欠身回道:“九月廿三。”

果然是她的忌日。

管小酌一點頭,又道:“年份。”

“……”那宮娥明顯有些被嚇住,打量她一會兒才道,“永章三年。”

永章三年九月廿三。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死時還是景元年間,是霍誠的父親在位的時候。

也就是說,她死了至少有三年了。

可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還魂”,她無知無覺地過了這許多時日。今日突然附了衛氏的體,許是因為恰好是忌日、又是個和她死的那天天氣差不多的忌日?

管小酌繼續胡亂猜著,全然摸不著頭腦。望著鏡中的麵容滯了好一會兒,忽地走近了妝台,在鏡前落了座,一支接著一支地卸了珠釵。

“……娘子?”候在門口的那宮娥看著她的一驚一乍直發懵,倒還是手腳利落地上前幫起了忙,一邊摘著繁複的發飾一邊詢問,“娘子可是想換個發髻?”

管小酌沒有作答。

滿腹的驚慌與疑惑中,她為自己尋了一個無可否認的念頭——在這“還魂”的時日裏,她是想伴在霍誠身邊的。

不知會有多長時間,但大約是不會太長——恰是忌日這天還魂的,估計並非巧合,那麼,也許在忌日過去時她就又要離開。

換言之,她的忌日到九月廿四子時止,現在……已經是九月廿三的黃昏了。

所以沒那麼多時間考慮了,她不能把這難得的來人間再走一遭的機會花在胡思亂想上。

鬆開了發髻,又洗淨化了濃妝的臉,管小酌望著鏡中的素顏,慢慢地靜下心來。

這張臉……似乎覺得有些熟悉,想了一想卻想不出在哪裏見過。總之長得不醜就是了,讓她還有梳妝的興趣。

心知原本的這“衛氏”喜歡濃妝,宮人必是按照她的喜歡為她梳妝。管小酌便索性讓旁人都退了下去,徑自化起妝來。

黛眉輕描,唇染薄紅。她對著鏡子瞧了瞧,蹙起了眉頭,覺得還是和從前的自己並不像;想了想又舒展了眉頭——罷了,這畢竟不是同一張臉,怎麼會像。

重新喚宮娥進來,不理會她們的錯愕,她平心靜氣地吩咐她們取一套簡單些的衣服來——身上這身,簡直華麗到庸俗。

宮娥匆匆一福依言去找,頗花了些工夫,為她取了套竹青色曲裾來。

管小酌拎起來瞧了瞧:湊合能看,姑且穿著吧。

站在銅鏡前看了又看,處處都覺得不滿意,又處處都覺得沒得可改了。心下笑一喟,其實自己生前並不曾這麼講究過,大抵隻是因為今日這相間實在難得且……不知是否還有下一次,所以格外挑剔了。

“備轎吧。”她似不經意地道了一句,其實手上還在執著地整理著腰帶。

“諾。”宮娥一福身,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對著鏡子微微一笑,下一句話就如同在鼓勵自己一般:“去宣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