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來人。”他沉然喚了一聲,等了一等,外麵想起了宦官的腳步,“去長秋宮。”
剛停下腳來聽命的宦官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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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從前一樣,泰半的宮人都候在了長秋宮外,隻有幾個近前服侍的得以一同進了那道大門。
這回,霍誠卻沒讓他們再往裏麵隨,道了句“在前殿候著”,就徑自進了內殿。
管小酌的靈位在那裏放著,看上去還很新。金絲楠木上書下的一字字乍看沉穩大氣,細尋之下卻有些顫抖的痕跡顯露出來。在細枝末梢之間,將執筆者書寫時的心緒表露無遺。
那是他的親筆。彼時他一筆筆寫下這幾個字,無論再怎麼平心靜氣,都克製不住手上的輕顫。起初對字跡不滿意,便換紙重寫,可一連寫了幾十次,都還是如此。
靈位上,上佳的楠木一道道金絲色澤淺淺,和那微顫的字跡一起,在燭光下毫不留情地提醒著他:她死了。
“小酌。”他在靈位前駐足了許久,才輕輕地開了口,喚出一聲後又安靜了一會兒,道,“我遇上些事情。”
殿裏清清靜靜的。
“聽上去很可笑,可我不敢不信。”他的目光凝在“柔嘉皇後管氏”幾個字上,喟歎一聲,續言,“如是真的,你會回來;如不是……”
他一頷首:“我無法不賭這一把。若當真是被騙了,你在天之靈可以笑我,但你別怪我,行不行?”
他上前了幾步,已離香案不過半步距離,那幾個字看得更清晰了些,清晰得灼目。
“我去了。”他凝視良久之後頷下首去,緩了口氣,“讓衛家多活一陣子,不會太久。然後……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你的仇我會報。你信我。”
仍舊一派安寂。隻有秋風從殿外灌進來了一切,帶起些許輕輕風響和涼意,未讓人覺得寒涼,卻得以平心靜氣。
良久之後,他提步退回了更合適的位置,雙手交疊著,深深一揖。未再多言多看,轉身向外行去。滿殿之中隻有沉穩的腳步響了過去,再無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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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宮都被這幾日的變動嚇得一驚一乍。
先是聽說目下位份最高的婕妤衛氏被廢了,可過了短短四天而已,皇帝又突然下旨複了她的位份,另有不少賞賜,加以安撫。
管小酌更是覺得雲裏霧裏,接罷了旨,任由婉兮為她梳妝,怎麼想都不知道霍誠到底什麼意思。
廢黜又複位?她並不覺得會是因為霍誠對衛妁有什麼情分可言,但除卻這一條理由,也委實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別的原因了。
“那釵子太豔了。”眸光上移,管小酌看著婉兮剛為自己簪上的的發釵皺了眉,伸手從眼前妝奩裏取了支簡單別致的遞給她,“換這個。”
“……”婉兮已懶得再為她醒後的喜好轉變而驚訝,默不作聲地接了她手裏的釵子,依言換上。
大病初愈後身子尚還虛著,此時急於打扮,是因為皇帝剛傳了口諭來,傳她晚上去宣室殿用膳。
回想起來,管小酌從前和霍誠一同用膳的次數不少,可在宣室殿裏以嬪妃的身份和皇帝一並用膳,還真是頭一遭。
太陽初落,管小酌踏上了去宣室殿的煖轎。心裏壓住了幾分得以再見他的驚喜,她垂眸靜思著,掂量該如何是好。
暫且不能再提她是管小酌的事了。忌日還魂已很離奇,此時再說她從此附了衛妁的身,任誰也不會相信。
可她又並不打算替衛妁來承擔他的厭惡——天道輪回也沒有這麼輪回的,簡直不講理。
怎麼辦呢?
自是要讓二人的關係先緩和下來,可偏生衛家背負著自己的血債,想讓霍誠看這衛妁順眼,也不容易,決不是她服軟或性子像小酌就能解決的。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書中語句,難有決定時借一借先人之智總是好的。
管小酌揉著太陽穴沉吟著,“瞞天過海”挨不上,“順手牽羊”沒的牽。
……反客為主?
她不禁神色一亮。
“乘隙插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1”——是為“反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