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當當的全是不想節外生枝的口吻。管小酌心生促狹,打趣他死要麵子,口中應了聲“哦”以示了然,起身往內間走。
她身後,霍誠淡看著她不言,心中卻是禁不住念叨了句:好心沒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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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霍誠的話擱在前麵,管小酌當真很給麵子地一覺“睡足”了。
再度醒來時已近傍晚,伸了個懶腰,感覺顛簸數日積攢下來的疲乏都一覺掃盡;側耳聽聽,外間果然又在議事。
婉兮就在旁候著,服侍著她更了衣又梳理發髻,一切都比身在宮中時要簡單多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已收拾妥當。管小酌推門出去,抬眼一瞧驚得身形一震。
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同在。皆著飛魚曳撒,看服色不同,是禁軍都尉府各級官員皆在了。從指揮使雲越往下數,還有一指揮同知、一指揮僉事、一鎮撫使、五個千戶。
“陛下……?”她愕然看向霍誠,意識到這必是出了什麼事。霍誠稍頷首,道了聲“坐”,又向眾人道:“不必瞞她。”
事情便繼續議下去,雖是說了不必瞞衛妁,也沒有為她重複一遍前情的必要。管小酌仔細聽著,從交談間將事情聽得八|九不離十:這是皇帝在珺山行宮中“身體微恙”的消息不脛而走了,一直傳到了同緔來,已經人盡皆知。且還沒少添油加醋,居然傳出了皇帝命不久矣的風聲。
管小酌知道,既是裝病、見不得人,就免不了會有風聲傳出來,隻是這傳出來的時間實在比他們預料中要早了些——按著霍誠的計劃,此事會先壓上有一陣子,上上下下打點著,讓朝臣明白暫且不多言為好。應是再過十日八日,因為皇帝久不上朝,事情再慢慢傳出長陽。
“陛下不在宮中,萬事難以掌控。臣請陛下先行回宮再做打算,或是……”雲越說著,目光觸及衛妁是話語停住。
“說了不必瞞她。”霍誠又道了一遍這句話,雲越稍一揖,將話接著說了下去:“或是下道急令,著南鎮撫司先行捉拿衛家眾人,押入詔獄候審。”
管小酌稍一屏息。
這是……已拿準了與衛家有關了?
是衛家將這消息提前捅了出來、鬧得人盡皆知?可讓眾人知道皇帝龍體欠安……難不成是為拋磚引玉,想借這理由謀反麼?
“難以掌控的事是不少。”霍誠的語氣無波無瀾,“可若此時回宮,災民的生死就成了‘難以掌控’的事;若抓衛家人入獄,單是拿住衛廉一人便已足夠引起朝中震蕩。朕不再宮裏,這震蕩會引起什麼,同樣‘難以掌控’。”
這話管小酌心下讚同——現在尚不知衛家此舉打得是什麼算盤,也是是有反心,但也可能不是。可若抓人入詔獄,把這原本平穩走棋的人逼成了一隻困獸,之後的胡亂撕咬可就真不知會引起怎樣的後果了。
“依臣妾看此事無甚大礙。”她不顧規矩地插了句嘴——反正連幾個千戶都在了,現下顯然是誰有主意就說主意的時候。擱在膝上的手絞著衣袖,管小酌掂量著分寸,說得有理有據,“一來,陛下今年才二十六歲,正值壯年,縱使尚無子嗣、目下確是在‘生病’,也未必就有多少人當真因此覺得恐懼。何況陛下早先交代過太醫院,太醫院上下必定有分寸,總不會把這病往重了說,左不過就是‘雖不重卻始終不愈,謹慎起見閉門休養’一類吧?”
霍誠點頭,算是認可她這說法。
“二來,這尋個借口外出暗查的事……陛下又不是頭一回了。”她閑閑笑著,忍著沒去看霍誠的神色,曼聲續道,“要讓臣妾說……朝臣就算此番仍如從前一樣,拿不準‘借口’有幾分虛實,想想從前諸事也該多一分戒心、思慮一番若陛下根本沒病怎麼辦,如此又豈敢妄動?萬一陛下不僅沒病且就在宮中……裝病隻是為了冷眼旁觀、一探朝中動向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