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披香的臉騰地紅透了。好在光線昏暗,姬玉賦並未察覺到她的窘態,隻繼續說到:“我想樓夙也並非這般不識趣的人。雖說買賣未成,然與撫琴宮為敵,對他而言又有何好處?倒不如乖乖三緘其口,也省得日後麻煩。”
“是是,師父思慮周全,是徒兒杞人憂天了。”披香掩唇笑起來,卻不防走在跟前的那個人突然停下,未及反應便當頭撞上了他的背。“哎呀你怎麼……”披香吃痛一聲捂住腦門,隻見他旋身麵向她,屈指捏住她的下頜俯首湊近。溫熱的呼吸灑落麵龐,披香瞪大雙眼,正對上一雙光焰灼灼的黑瞳。
姬玉賦的臉靠得太近,近到隻消略低頭就能給她一個吻。清朗俊逸的五官在眼前驟然放大,披香驀地屏住呼吸,一時竟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就這麼呆呆凝望著他——以及倒映在他瞳心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吻並未落下,而是在她唇尖上一指處落停。眸底有一閃而逝的驚異,姬玉賦僵硬地稍稍直起些身子,拉開距離,製住她下巴的手卻並未放鬆,拇指一寸寸抹過她的唇瓣。幽暗燈光重新籠上他的側顏,那一雙剪水黑瞳熠熠生輝:“……叫我‘姬玉賦’,我說過吧?下一次若再忘記,我便要給予懲罰了,禍兒。”
這話倒叫披香嘴角一抽,登時隻覺好氣又好笑:“喂你這個人!堅持師徒關係的人是你,現在不許我叫‘師父’的還是你。我說,你到底要不要做我師父啊?”
姬玉賦更是反常地低哼一記,抽回手就此扭過頭去,也不答話,隻徑自悶聲說道:“讓你叫就叫,哪來這麼多問題。除了我,天下還有誰敢做你的師父?”說著又不由分說拉起她,大步朝前走去,“走吧,就快到了。”
方才的旖旎氣氛仿佛蕩然無存,披香暗自腹誹:一大把年紀還那麼任性,真是要不得啊……這樣想著,指尖兀自觸及被他撫摩過的下唇,心頭不自覺漫上一股不安又甜蜜的期待。
自兩人相認到現下也不過一天的時間,怎地覺得……姬玉賦有意無意間對她做出的舉動,相較從前無端親密了許多,連態度也莫名強硬起來了?是出於對她正式回歸撫琴宮的歡迎呢,還是別的什麼?……
垂眸,披香止住了思緒。人說最怕莫過自作多情,麵對眼前這個人,她不敢再有所奢求。
所幸這份詭異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在通過一段弧度頗大的彎道後,呈現眼前的是一扇緊壑的鐵門。姬玉賦終於肯撒開披香的手,抬指在門板上輕叩三記,篤、篤篤。一長兩短的悶響在逼仄通道內幽幽回蕩,不多時,隻聽門後傳來喀嚓的機括聲,一道狹長光束自逐漸開啟的門縫間透出。
前來接引之人乃馮藏座下首徒,自是識得姬玉賦,對於宮主帶來的人也不敢多加盤問。他一路恭恭敬敬領著兩人至議事廳內,再奉上兩杯香茶,即乖覺地退下。
雖說是初次來到天望分堂,然畢竟有姬玉賦這尊大佛在側,披香收斂起好奇寶寶的習慣,規規矩矩端坐著,不時捧過茶碗小口啜飲。大約是接到了通稟,馮藏來得很快,秉承他人未到聲先至的習性,腳尖剛邁進門檻便是一串大笑:“哈哈哈哈!方才聽徒兒說宮主你帶了個姑娘回來,這可真稀奇!快快快,讓老子也瞧瞧是哪家的美人兒!”
“……嘴上還是那麼不收斂,也不怕失了禮?”姬玉賦難得一本正經地教訓人,直聽得馮藏一愣一愣的,到了跟前,目光即轉向他身邊的麵紗姑娘,緊接著萬分驚詫地啊了一聲:“這不是披香夫人嗎!我說宮主,你怎麼把她給弄來了!她可是、她可是咱們的——”
“標的物”仨字尚未脫口,姬玉賦慢悠悠擱下茶碗。“今天帶她來正是為了那樁委托。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必要糾正你對她的稱謂。”說著,他起身踱步繞到披香的圈椅後,雙手撐在椅背上,以一個宛如將她護在懷中的姿勢開口:“披香夫人隻是個名號,她的真名叫做容禍兮,十二年前便已拜入撫琴宮門下,是我的嫡徒。所以……”
這消息著實衝擊力十足,馮藏目瞪口呆,嘴張得老大:“所、所以?”
“委托作廢,交易取消。”姬玉賦抬手在披香肩頭一拍,下巴輕輕支在她的發頂,鴉黑的瞳子下清光閃爍:“以退還定金的名義找出那位段姓委托人,我要知道他為何欲置禍兒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