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鏡頭是拍尤二姐,鮑二家的趕到尤二姐的外宅報告:“不好了,鳳辣子什麼都知道了,趁二爺去平安州的機會,就要打上門來了。”
嚇走了真魂的尤二姐一臉愁雲問:“這可怎麼辦?”
鮑二家的說:“奶奶快拿主意吧,發昏當不了死,鳳辣子大轎都到了大門外了。”
尤二姐趕忙更衣,無奈地說:“那就開中門迎接吧。”
戲走完,大吉俊夫喊了“停”,然後說:“戲好,這一條保留備用,再來一條!”
人群中白月朗撲哧一聲笑了,她對陳菊榮說:“還保留呢,都穿幫了,能用嗎?這導演也太粗心了。”由於現場太靜,盡管她是小聲議論,卻顯得很突出,很多人都聽見了,有人氣憤,有人惱怒,有人驚訝。一時,眾人目光全投向了白月朗,她的芳姿和落落大方的舉止,更引起了甘粕正彥和梁父吟的注意。
大吉俊夫最不能容忍,他吼了起來:“誰在說話?給我轟出去!”
矢野美夫有了報複機會,一指白月朗說:“是她。”
這一來,白月朗更是眾矢之的了。她不屑地一笑,把演出服脫下去一摔,扭頭就走。她一走,陳菊榮、周曉雲、張雲峰一大幫也跟上了。
這時,甘粕正彥攔住了她說:“小姑娘,請慢走。”
白月朗站往,打量著西裝革履的甘粕正彥問:“你是誰?為什麼不讓走?”
甘粕正彥麵帶笑容說:“別這麼大火氣呀!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請你指出,方才那個長鏡頭,究竟是哪裏穿幫了?你這是一番好意,我們得感謝你呀!”
大吉俊夫說:“讓她滾,她懂個屁,也敢在我麵前指手畫腳。”
白月朗絲毫不懼,她說:“你看,一個導演如此淺薄偏狹,能拍出好戲嗎?”她發現了梁父吟那讚美的目光,她更有勇氣了。
甘粕正彥讓她不必介意,請她說出來,如果有價值,會得到酬謝的。白月朗不買他賬,也不會因他一句話而獻策,理由很簡單,他又不是導演。
梁父吟走到她麵前,告訴她,此人雖不是導演,卻能管著導演,他是滿映理事長甘粕先生,鼓勵她有話盡管說。白月朗眼裏有肅然起敬的神色,陳菊榮也在一旁給她鼓勁,讓她說出來,鎮鎮他們。
白月朗受到了鼓舞,她一把拉過飾演鮑二家的女演員,擼開她的左袖口,她戴著一隻明晃晃的手表。”曹雪芹寫《紅樓夢》那年月,恐怕沒有手表吧?這還不是穿幫嗎?”
在場的人全明白了,嗡地一聲議論開來。
大吉俊夫用拳頭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說聲“該死”,隨後又向別人發火,問副導演、服裝師、美術師,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
張雲峰來了能耐,他嚷道:“導演憑什麼張口罵人?必須賠禮道歉。”陳菊榮等也跟著起哄。可大吉俊夫放不下架子,怎肯向毛丫頭賠禮?他根本不理睬白月朗,跳上升降機,吊到半空去拍戲了。演出群眾的大學生們不依不饒,吼著起哄,現場幾乎無法拍攝了。
這時甘粕正彥出來打圓場了,誰也沒想到,他竟以滿洲映畫株式會社理事長的身份,代替導演向白月朗正式道歉,之後彬彬有禮地詢問她:“這總可以了吧?”這一來,白月朗反倒不好意思了。起哄的學生也安靜下來。白月朗說她得走了。
甘粕正彥說:“你是來出演群眾的,你的戲還沒拍呀。”
白月朗說:“不就是從鏡頭前滑過嗎?有我沒我都一樣。”
甘粕正彥說:“我去向導演建議,以你白月朗的條件,演個有台詞的不成問題。”
張雲峰得隴望蜀,陰陽怪氣地叫板:“有兩句半台詞,不也是群眾甲乙丙嗎?要演,我們白月朗就演尤三姐。”人群裏又爆出了笑聲。
白月朗堅持要走,她已脫去古裝。一直沒出聲的梁父吟以欣賞的口吻對甘粕正彥評價說:“漂亮,上鏡頭自不必說,白月朗還真有演員天賦。”
白月朗聽到了,向梁父吟投去感激的一瞥,她仍堅持向外走,甘粕正彥讓劇務主任付十塊錢給白月朗,說是指出紕漏的獎金。白月朗不肯收,陳菊榮說不要白不要,替她簽字收下。
白月朗勉強跑完龍套,堅持要提前返校,甘粕正彥出其不意地要用他的車送白月朗回學校。這不但讓白月朗感到意外,她的同學也都覺得突兀,張雲峰甚至用懷疑、鄙薄的眼神看待甘粕正彥。認為他還不是看白月朗長得美,就獻殷勤。張雲峰拉了白月朗的袖子一下,提醒她注意,日本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白月朗的智商會比別人低?她是個自重自尊的人,當然會拒絕。甘粕正彥讓劇務主任打電話給天崗長喜,通知他開車到這兒來,又轉身對白月朗說:“這隻是我的一點心意,是酬答你方才指出穿幫鏡頭的貢獻,當然也是酬謝你對滿映的愛護之心。”
陳菊榮主張讓他送,不用白不用。她知道白月朗本來要上建大看哥哥的,陳菊榮也正好想借光一起去,她當然是想去見張雲岫。
很快,天崗長喜坐著甘粕正彥的黑色奧斯汀汽車來了,甘粕正彥親自拉開了車門,很多人都用豔羨的目光看著白月朗。陳菊榮已經不由分說地把白月朗拉進了汽車。白月朗還想下來,汽車已經一陣風似的駛去。
奧斯汀汽車駛近坐落在忠靈廟南側的建國大學,持槍衛兵顯然認得車牌子。奧斯汀汽車享有特權,可以不理睬門口的持槍雙崗,直接駛入校園,繞過花壇,正前方是恢宏的大禮堂,汽車就在花壇前停住。因為這部豪華的汽車太顯眼,以至於過往的建大學生都朝這裏看。
“就到這裏吧,太招搖了。”白月朗一邊跨下車,一邊對天崗長喜課長說,“太感謝了,請回吧。”
天崗長喜卻堅持要等,“甘粕理事長吩咐了,晚上必須送你們回到醫大,我才能交差。”
走下車子的陳菊榮詼諧地說:“若是這樣,這部車就永遠撥給我們用好了,今天送完我們,還有明天後天啊。”白月朗瞪了她一眼。
誰能料到她這麼講話?天崗長喜一時不知該怎樣作答。
這時一群學生經過這裏,白月朗眼尖,一下子認出了戴戰鬥帽穿軍服的白刃,她蹦跳著過去,叫了聲“哥哥”。
白刃站住了,他顯然知道誰是這輛車的車主。當他認出是妹妹從車上下來後,十分驚訝,她們怎麼是坐這輛車來的?當他得到確認後,馬上拉下臉來,說白月朗簡直是胡鬧!
妹妹頗有幾分自豪地歪歪頭,說:“怎麼?不行嗎?”
陳菊榮急著要去見張雲岫,說:“我可不陪你們了,待會兒見。”說罷急忙跑了。
天崗長喜見兄妹見了麵,同白刃打了招呼,叫白月朗不必著急,車子等她。盡管白月朗再三讓他回去,天崗長喜就是不走,白月朗隻好聽便。這更引起了白刃的滿腹狐疑,兄妹二人向著大禮堂方向走時,白刃仍在追問:“太奇怪了,你怎麼會坐上這輛車?這車的主人非同尋常,他為什麼這樣高看你一眼?你畢竟還小,涉世不深,別上了他的當。”
第一次相見,甘粕正彥就給白月朗留下了相當完美的印象,白月朗一笑,不以為然,說:“這有什麼?甘粕正彥又不是魔鬼。這人文質彬彬,很有修養,又坦蕩,勇於任事,和別的日本人大不相同,不讓人厭惡。”
她竟用了一連串溢美之詞!白刃顯得憂心忡忡,不得不警告妹妹:“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為好,這人可是個比魔鬼還可怕的人物。”
白月朗覺得這有點聳人聽聞,哥哥的話即使不帶偏見,也說得太重了。甘粕正彥是不是魔鬼和她也沒關係。她把今天到滿映出演群眾,替《尤二姐和尤三姐》跑龍套,自己偶然指出他們的戲穿幫,並驚動了甘粕正彥的過程重述了一遍,甘粕正彥非要出車送她,算是致歉,如此而已。
白刃說:“甘粕正彥是個相當神秘的人物,有人稱他為關東軍之魂,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還有滿洲國總務廳長星野直樹,次長岸信介,還有策動滿洲國的阪垣征四郎,都是他的莫逆之交。”
“小題大做。”白月朗不明白,說:“這和我偶爾坐一次甘粕正彥的車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白刃覺得甘粕正彥正把一張可怕的網罩向天真未鑿的白月朗,“你別看甘粕正彥表麵一派紳士風度,骨子裏卻相當陰險。你不知道發生在1923年那場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劇。甘粕正彥借東京大地震的機會,殺害了虛無主義政黨黨魁大杉榮夫婦和七歲的孩子,後來被判無期徒刑,又被右翼軍人保護起來,逃到國外,到法國去學美術,再由軍方派遣潛入中國,策劃過炸死張作霖的皇姑屯事件,溥儀出關,也是他和阪垣征四郎代表關東軍從營口迎接溥儀上岸,一直經湯崗子護送到長春的,這人能簡單嗎?”
白月朗笑了,“哥哥把他的履曆都背出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白刃見她不在乎,更加著急,他隻是奇怪,甘粕正彥為什麼對一個毛丫頭這麼彬彬有禮?有沒有險惡居心?
由於甘粕正彥給白月朗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白月朗倒覺得,認識了他,自己邁向電影廠的路近了一程,她的明星夢從虛幻走向真實,這有什麼不好。
白刃也知道妹妹有藝術細胞,他告訴白月朗,他已經托人了,讓妹妹別著急。
哥哥認識的藝術界人士有限,白月朗不相信會有什麼結果。她有主意,寧敲金鍾一下,不打鐃鈸三千嘛。這詞是從《紅樓夢》裏學來的,現學現賣。
這時她們已走到大禮堂前,白月朗仰望懸在屋簷下的大匾,正是“養正”二字,底下有張景惠的題款,那兩個字一大一小,筆畫粗細不勻,很不協調,白月朗忍不住哂笑:“找不著書法家了?看這兩個字,歪歪扭扭,一大一小,真給建國大學丟臉。”
白刃說:“你真少見多怪,這是建大名義總長張景惠題的,字以人貴嘛,人顯赫,水漲船高,字也就值錢了。”
白月朗形容這兩筆字,跟蟑螂爬的差不多。她聽說,張景惠發跡前當過老豆腐匠,扛著豆腐盤子竄胡同叫賣,鬥大的字不識一口袋,讓這麼一個人當最高學府的名義總長,那不是丟人嗎?
“他是國務總理呀。”白刃說,“好在他隻是掛個名。”
白月朗說:“那個叫龜什麼的總長不是叫你們趕走了嗎?”
白刃向她介紹,新來的日木副總長作田莊一倒是個有學問的人,當過京都帝國大學的經濟法政學院院長,是個博士,留過英、美、法。
白月朗覺得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啊,對了,她到底想起來了,“他不是和爸爸一同在英國留過學嗎?”
“畢竟情誼在。”白刃證實說,“作田莊一還想讓爸爸到建國大學來任教呢。那他肯定樂不可支了,人家都叫他白協和了,若當了建大教授,不成了名副其實的漢奸了?”
白月朗說:“爸爸也許是不得已,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公平地說,父親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白刃認為,父親在家還可以,一出去就往漢奸堆裏紮,連句硬話都不敢說!冬天那會兒,他還幫著大漢奸孫德超籌款送禮打點,到底巴結上副總警監了,不知他得了什麼好處。
白月朗說:“別說他了,倒胃口。”
他們已站到禮堂台階上,白月朗仰頭望著大匾問哥哥:“養正是什麼意思?”
“這還用問?當然是養吾浩然正氣的意思了。”
妹妹其實是故意裝傻,她說:“不如改成養奸,這不是培養漢奸的地方嗎?”兄妹二人都笑。哥哥回頭看看說:“你這不是連我都罵了嗎?你還是這麼不管不顧的,口無遮攔,小心禍從口出。”妹妹扮了個鬼臉。
當陳菊榮興衝衝地向二十三塾走來時,迎麵碰上了吳連敏,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走過去了,稍頃,又不約而同地回頭站住,吳連敏說:“咦,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陳菊榮頑皮地笑著說:“不會是夢中吧?”
吳連敏拍拍額頭,到底想起來了,“西江月老師上個月舉辦的詩會上,你朗誦過屈原的《離騷》。”
確有其事。陳菊榮一笑,說自己朗誦得不好。吳連敏的評價倒不低,字正腔圓,音色很美,抑揚頓挫,節奏感很強。他說自己可給她鼓掌了。
說笑過了,他問陳菊榮:“要幫忙嗎?來建大找誰?”
陳菊榮說:“來找張雲岫,你認識嗎?”
“怎麼會不認識?”吳連敏說,“那是我們級長啊,很優秀,你可真有眼光。”
這人真討厭!陳菊榮臉騰的紅了,她說:“你這人,怎麼信口胡說呢!我和他在國高同過學,僅此而已。”
吳連敏笑嘻嘻地說:“也沒說別的呀。”
陳菊榮轉身要走時,吳連敏又追上來,有幾分神秘地說:“張雲岫這人城府很深,鬧學潮時是帶頭的,可想發展他入讀書會時,他很冷淡,說什麼會也不想加入。”
陳菊榮並不了解吳連敏,很自然地跟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張雲岫給她打過預防針,特別是“讀書會”之類的名堂,有可能是共產黨抗日外圍組織,也可能是國民黨地下支脈,更可能是日本人設下圈套在搞偵緝,以前有過這樣的例子,她怕上當,就淡然地說:“是嗎?”
吳連敏說陳菊榮說話肯定比自己管用,希望她幫著勸勸,張雲岫是個有民族氣節、在同學中又有威望的同學,他入了會,會有一呼百應的效果。
陳菊榮不為所動,她始終顯得冷漠,說自己沒這個義務,再說,人各有誌,不可強求。要他幹什麼,何不去找他本人,省得拐彎抹角。
吳連敏沒想到這個爽快外向的女孩竟這麼難說話,很失望地歎了口氣。
別看陳菊榮給吳連敏吃了閉門羹,心裏卻是一盆火。她早有心拉張雲岫入讀書會了,從前一提這事,張雲岫總是左躲右閃,他不是膽小怕事的人,膽小鬼能伸頭鬧學潮嗎?那他為什麼對抗日救亡的讀書會冷淡?她還要再下工夫,對,就從他的“城府森嚴”入手攻擊。
陳菊榮在二十三塾門口一探頭,發現屋子裏有人在竊竊私語,一個是塾務課長青本平進,一個是李貴。
青本平進發現了陳菊榮,就問她找誰?
李貴認識她,介紹說是新京醫大的,是張雲岫的朋友。又回頭告訴陳菊榮,張雲岫在東階梯教室看書呢。
陳菊榮道了謝,忙退出去。
青本平進接續他的談話,他說:“建國大學雖有前途,還是比不了東京帝大吧?誰不想去呀?如果從東京帝大深造出來,那可抖神了,高官任你做,駿馬任你騎。”
青本平進所以用東京帝大來誘惑李貴,是有原因的,他看出李貴出身寒微,膽小怕事,全班隻有他一個人沒敢參加學潮,他想在日本人麵前留個“良民”印象,這種人倘誘以官、祿、財,是有價值的。
李貴嘴上說可不敢做這樣的夢,卻十分盼望美夢成真。但他也自卑。誰都知道,建國大學每學年隻能送兩三個優等生去深造,建大校園裏藏龍臥虎,個個背景顯赫,光各部大臣、各省長的公子就不下二十幾個,都削尖了腦袋等著往東京帝大鑽呢,哪輪到他這平頭百姓呢?
“那可不一定。”青本平進的話頗有吸引力,他說,“有日本人保你,什麼總理大臣、議長、省長,都不在話下。”
李貴沒反駁,可眼神告訴青本平進,李貴懷疑他在吹牛,似乎在說:你不就是個少佐軍階小小的塾務課長嗎?用鄉下土話形容,那是耗子尾巴上長癤子,能有多大能(膿)水。
青本平進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便把腦袋湊過去,小聲告訴他:“我是不行,可我有個表哥厲害,不管哪一任關東軍司令上任,第一個就得去拜他。”
李貴來了興趣,他有這麼硬的表哥?這人是誰呀?
青本平進一字一頓地說出了甘粕正彥的名字,問:“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甘粕正彥?他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呀,李貴怎麼會沒聽說?”他不是滿映的老板嗎?我也聽說這人厲害,連天皇都看重他,但他名氣雖大,官可不大呀,滿映不就是拍電影嗎?”
青本平進解釋說:“他是不想當官,當膩了,如今一心向往藝術,若不然,他是和土肥原、板垣征四郎、東條英機平起平坐的人。當今的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都自稱是他的晚輩,甘粕正彥說一句話,就和天皇禦旨一樣管用。”
李貴動心了,想不到青本平進還有這樣硬的靠山。不過李貴也不傻,他明白,青本平進是想利用他,否則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青本平進笑了,也不再迂回,他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沒一點目的,誰能輕易把這大餡餅送到你嘴邊?”
李貴早已猜到,青本平進想讓他告發學生裏的反日言行。
青本平進說:“別說得那麼難聽。”青本平進抱怨他這差事難幹,在建國大學,有一股地下反日勢力,與日本人作對。上次學潮鬧得那麼凶,把尾高總長都趕跑了,若沒人組織,一盤散沙怎能那麼天衣無縫!
李貴不想給人當槍使,說自己想幫也無能為力,光聽見轆轤響,不知井在哪。
青本平進對他施加壓力,說那看李貴想不想盡力了。隻要李貴想辦,就一定有辦法接觸這個秘密。
這等於說,這是檢驗他“忠誠”與否的一次考驗。
李貴明白,一旦被日本特務相中,就上了賊船,很難跳下來,跳下來的下場可悲。為了取得緩衝時間,李貴隻好說容他再想一想,沒應承,也沒敢一口回絕,他知道,回絕,那和與日本人為敵是畫等號的。
青本平進明白李貴在耍滑頭,雖大為不滿,可還是耐住性子,答應讓李貴想個夠,他有足夠的耐性等待。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該突擊查塾了,得去監督,就站起身。
主樓階梯教室外,張雲岫夾本書出來,一眼看到陳菊榮在台階上等他,感到意外驚喜,他知道今兒個陳菊榮去拍電影出演群眾了,卻沒想到這會兒會來建大?
兩人沿著通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人工湖畔,垂柳如煙,波平如鏡,張雲岫和陳菊榮坐在湖畔長椅上,陳菊榮突然說起張雲岫城府很深,自己怎麼沒看出來。
張雲岫笑了,“這話從何說起?”
陳菊榮說:“我方才碰見一個人,在詩會上見過,是他評價你城府很深的。”
張雲岫問:“誰說的,指何而言?”
陳菊榮說:“鬧學潮時,人家拉你入讀書會,你十分冷淡。”
張雲岫馬上明白,她是從吳連敏那兒聽了閑話。
陳菊榮是直性子,她可害怕城府很深的人,牛皮燈籠裏外不透亮的人交不透。她說要考慮是不是繼續與張雲岫交往。
張雲岫連叫冤枉,說:“在你麵前,怎麼憑吳連敏一句話我忽然成了小人了呢?”陳菊榮是故意這麼說的,心裏卻知道張雲軸從來都不是小人,她說:“你為人如何,我還不知道嗎?我不明白,你怎麼會給吳連敏這樣一種印象呢?”
如果說城府很深是缺陷,張雲岫認為鋒芒外露更危險,吳連敏正是這種容易壞事的人,離他遠點為好。
陳菊榮問:“噢,你煩他。那,你也煩我嗎?”
張雲岫說:“我若煩你,你還能來找我嗎?”
陳菊榮這才說正事:“這還差不多。那好,現在,我請你加入讀書會,你一定不會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