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擠過人頭攢動的廣場。

廣場中央搭建的臨時舞台上,一個瘦弱的男孩手持麥克風,發出尖銳的高音,我忍不住皺了皺眉毛。

從興奮的觀眾中掙紮脫身,我沿著街道向北走去。廣場的周圍有三條街道,呈人字形分布,南北向的這條街道最短,隻有兩百多米,道路的盡頭是一家購物中心。

這條商業街上行人寥寥,他們都被那場歌壇新星的演唱會給吸引走了。我看了看表,發現自己遲到了十分鍾,便加快了腳步。在距離購物中心十幾米遠的道邊,立著根藍底白字的鐵皮路牌。從旁邊經過時,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上邊印了三個字:號哭街。

本地人更習慣將這裏叫號哭街,據我觀察還有兩件事很邪門:第一件是購物中心的大門居然開在樓角,第二件是大門的兩側各自擺放著一尊怪模怪樣的青銅雕像:似龍非龍,似魚非魚。乍看起來像是兩隻大蜥蜴,扭曲著身體趴在底座上,長長的舌頭垂向地麵。

出於好奇,我特地研究過,這兩隻怪獸名叫蚣蝮,俗稱避水獸。通常棲身於橋邊,圖個鎮壓洪水之意。這地方既不臨河也不靠海,卻偏偏要立著一對避水獸,恐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處。

從避水獸的雕像前經過時,我感覺它們在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我。轉過牆角,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

龔燕神神秘秘地約我出來,說是發現了重大的秘密?

我快步走到長椅前,她的頭垂在胸前,像是睡著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想到她的身體順勢倒向我,又冷又硬。我吃了一驚,本能地推開,於是看到了一張慘白的麵孔和青紫的雙唇。她的雙目似乎凝固了,眼白的血管竟然呈現出一種駭人的烏黑。

今天最高氣溫是零上三十五度,她居然被凍死了?!

我是半年前搬進這間公寓的。

它位於廣場的一側,是棟有百年曆史的歐式樓房。樓層間距比較高,雖然是七層,幾乎和旁邊的九層樓比肩而立,聽說以前這裏是家老牌賓館,經營不善破產後被改建成了民房。租房廣告上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它的光輝歲月,我正是因此而選擇了這裏。

回想起來,我當時忽略了兩個要點:第一,這個廣告是中介公司發布的,房子也是由他們托管的,肯定會避重就輕;第二,所有房屋的窗口都正對著號哭街,而我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條街道有什麼不妥。

算上我,這個套間由三家合租。最東側住著一對情侶,中間屋子的主人是個單身女孩,我所在的西屋是麵積最小也最便宜的。

那對情侶比較開朗,很快我便和他們熟悉了。女孩叫龔燕,是個在讀的研究生,她的男朋友叫彭立秋,在一家銀行工作。因為龔燕在寫畢業論文,彭立秋隻偶爾過來。他們倆的感情很好,彭立秋嫌公寓供暖太差,征得托管公司的同意後,還給女友的屋間裝上了空調。

單身女孩就沒那麼容易打交道了。住了一個多月,我隻知道她叫童阡陌。龔燕則是個好奇心很旺盛的女孩,當她知道我是個專寫探險懸疑故事的作家時,顯得異常興奮。迫不及待地向我描述起她所知道奇聞異事,最讓我感興趣的,就是號哭街。

在這座曆史並不悠久的城市裏,號哭街是最古老的組成部分。購物中心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個貨物中轉站,是晚清時建成的,本地人都叫它號庫。直到二十年前,它終於完成了曆史使命,被拆除了。

拆除號庫的那天,出了一件至今未被公開報道的怪事:當庫房中間那根最粗最大的石柱被炸斷後,在場的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一聲歎息從地下傳來,聲音很重,地麵都為之微微顫抖,歎息聲剛過,微弱而尖銳的號哭聲便伴隨而來,宛如從下界地獄傳出,其中的淒厲之意令人不寒而栗。號哭街的名號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