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契訶夫短篇小說選(2)(1 / 3)

永遠的契訶夫

2004年7月15日是契訶夫逝世100周年紀念日。在這位偉大的作家身後百年回頭來看,其在俄國文學史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當年曾經批評他、鄙視他的一些作家和評論家的名字早已如過眼雲煙散盡,而契訶夫的名字卻深深地刻在百年間每一個讀過他作品的人的心裏。在小說創作方麵,他以自己的中、短篇小說與列夫·托爾斯泰齊名;在戲劇創作方麵,有資料顯示,除了莎士比亞,契訶夫是作品在全世界上演次數最多的戲劇家。200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命名為“契訶夫年”,不知契訶夫是否是世界上第一個獲此殊榮的作家。

對於中國的俄羅斯文學研究者來說,契訶夫的意義不亞於果戈理、列夫·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但對於廣大中國讀者而言,契訶夫有如此之影響仍然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坦率說來,中國對契訶夫的譯介和研究還遠遠不夠。廣大中國讀者耳熟能詳的,不過是《萬卡》、《套中人》、《變色龍》、《一個小公務員之死》等幾個短篇,除《套中人》外,其餘都屬於早期作品。有評論家認為,偉大的契訶夫是自《草原》之後的契訶夫。俄國研究者通常將契訶夫的創作分成三個階段,即《草原》之前的階段,作品基本上屬於輕鬆、幽默型,也多發表於諷刺幽默類雜誌,此時的契訶夫被認為是“寫一些快活的故事的快樂的作者”;第二階段自《草原》開始,尤其是在《第六病室》、《決鬥》、《帶閣樓的房子》、《我的一生》等作品中,那個無憂無慮、快樂機智、不久前還以自己的幽默和笑話笑對人生的契訶夫,仿佛突然間在洞察了生活的真諦之後,變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作品中不時流露出陰鬱、憂傷的情緒;第三階段則是指契訶夫晚期的小說和戲劇創作,這一時期,作品中充滿對真善美的追求和希望,在時而優美、時而犀利、富有詩意的憂鬱基調裏,是對現實的濃重的哀傷和對未來的希望:“遺憾的是,在那個美好的時代,你我都無緣駐足。”

然而細忖,我們真的有理由憑這幾個短篇就愛上契訶夫。其實,契訶夫從一開始就絕非一個簡單的諷刺幽默作家,在他可笑、滑稽的情節背後,人們總能捕捉到某種深意,是對人性的弱點的揭露和抨擊,對生活中的虛偽和愚昧無情的譴責。如高爾基所言,“他擅長隨時隨地發現鄙俗之事並將其鮮明地反映出來,隻有對生活有高要求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熱切地盼望看到人是樸實的、美麗的、和諧的。”所謂愛之深,恨之切。這是一個懷著仁愛之心的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諷刺,是一個對生活有著深刻的了解,睿智、敏感之人博大的同情。小萬卡那封寄往“天堂爺爺收”的信;由於一個噴嚏濺到長官竟鬱鬱而終的小公務員;由於一條狗而盡顯奴顏婢膝本色的“變色龍”奧楚蔑洛夫,用各種規矩牢牢套住自己也去限製別人的“套中人”……這些形象即使在100年後的今天仍然能在全世界找到“對號入座”的人,這就是契訶夫作品“最可怕的力量”(高爾基語),因為他寫的是真情實事,絕非杜撰。

普希金稱果戈理為“快樂的憂鬱者”,這一精當的定義也完全適用於契訶夫。他中後期作品中的憂鬱和悲劇性中也時時透著幽默。在他優秀的作品中,正是幽默和諷刺使悲劇性更加強烈而突出,讓人笑過之後想哭,流著眼淚想笑。這種諷刺與幽默源自早期的幽默小說,貫穿契訶夫創作的始終。而契訶夫作品最大的悲劇性,也是令不分國籍、不分種族的人最受觸動之處,就是他不露聲色地暴露給我們看我們自己精神的平庸和野蠻。在契訶夫看來,人類已經站在萬丈深淵的邊緣,他看不到出路也不知道,是否文化必須要經受文明這頭野獸可怕的進攻。我們在契訶夫身上也看到了俄國知識分子所特有的憂患意識,在他冷靜客觀的敘述和輕盈機智的筆觸下,看到了更加深刻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