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出來,方航便講了一個爛大街的愛情故事。
說是有位書生與愛人定下婚期,最後愛人嫁給了另一個男人,書生痛不欲生,求一大和尚指點迷津,和尚從懷中掏出一麵鏡子,書生看到茫茫大海,有具一絲不掛的女屍躺在海灘上,第一個路人看了一眼便走了,第二個路過的,將自己的衣服給女屍蓋上後離去,而第三個卻挖了坑,小心翼翼將屍體掩埋。
和尚說,書生是第二個路人,曾給過女屍一件衣服,女屍今生與他相戀隻為還當初人情,她要用盡一生來報答的,是第三個給她收屍的男人。
第一次聽這個故事還是尤勿講的,當初我倆住同一宿舍但還處於比較陌生的階段,單身還是貴族而不是狗的年代,大家都以羞澀的眼光看待談戀愛,我經常給同學講自己與文靜的故事,略帶炫耀的將某些地方誇大其詞,同學便說我對妹妹情有獨鍾,於是,尤勿就像狗見了骨頭似的衝到我身邊。
那一陣他對我好的不成樣,鞋帶鬆了都彎腰幫忙,整日裏買飯送水,搞得我都快愛上他的時候,尤勿給我講了書生的故事,問我說,作人是不是該知恩圖報?
我記得自己當時啃著他買來的排骨,大點其頭,毫不含糊的說,哥,有事你就開口。
他比我大,那時候我就喊他哥的,而他當時也沒說要我做什麼,是畢業之後給我下了次藥,我才改口稱他為尤大賤貨。
此時方航再講這個故事,便要告訴我安素心裏的小九九。
昨日因,今日果,當初安素上了文靜的身,給我做了一盤鉤吻草炒肉,可惜她不專業,沒能把我毒死,但也見識了我肝腸寸斷時的痛苦表情便不忍再下毒手了,那晚在醫院裏,她說出名字後,以永別的口吻讓我永遠不要忘記她,仿佛真做好了再不相見的準備。
方航也說,她真實的想法應該是下輩子再與我見麵,兩個人心中牽掛著,哪怕十世百世也終有重遇的一刻,何況她幹爹可是劉蒼鬆啊,誰知道那老頭是不是有能力,讓安素一年以後就呱呱墜地。
但兩個人在一起還是要憑感覺,一旦我上了大橋,踩過她的屍骨也就將這份姻緣踩在腳底了,下輩子她見我就煩,成為雖無過犯卻麵目可憎的兩個人,隻是後來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沒能安心上路反倒四處奔波。
說著話便到了大橋下,如今的大橋已裝了路燈,隻是夜裏霧氣重,昏黃的燈光被飄散在空中肉眼無法辨識的小水珠層層反射,使整座大橋都籠罩在一片朦朧光暈之中,讓人感到些許迷亂。
不再黑暗的橋梁卻有種詭異的沉寂,起初我還沒有察覺,隻是問方航,準備怎樣找安素的屍體。
她險些遭遇一個女孩子最無法承受的悲慘,我自然不會詳細詢問那件事的經過,也就無法得知具體的埋屍之處,河中有片插著橋墩的小河州,也許埋在那裏,但也有可能沉屍水中了。
方航卻說,既然劉蒼鬆可以為安素報仇也許已經為她收屍,我們隻是來試試,若找不到就祭拜一番,聊表心意。
我正要點頭應承,方航的一隻腳便踩上了大橋,新鋪的橋路與老路銜接之處,是一道將深灰色幹淨水泥與經曆了風吹雨打的黑色路麵分開的縫隙,格外分明,所以我清楚地看到方航的腳躍過那道縫隙,踩上,卻還沒來得及踩實在路麵時,他像一顆導彈
不能說他像導彈,而是像被導彈衝擊在小腹,他的身子弓起來,猶如熟透的大蝦那般形狀,雙臂被慣性帶的平伸,臉色變為醬紫,涎水飛甩不說,一瞬間充滿血絲又暴突出來的眼球,真個像是快要從眼眶裏被擠出來。
他就這樣在我身邊消失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稍作愣神,隨後駭然轉身,方航仍是那個姿勢,已經直直的飛出十幾米,一雙鞋子蹭著路麵,拖出兩條橡膠留下的黑影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
這一切都在電光石火時間發生,方航砸進路邊的灌木叢中,我才驚叫著向他衝去,而下一秒,他便爬了起來,滿身狼藉,盡是泥土和細小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