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做好保護”自然沒問題,問題是司徒是帝國主義勢力在中國的總代理,對這號人還下那麼大的工夫,老爹有思想疙瘩,有關他的是是非非,老爹更管不了,也沒那份兒閑心。

在老爹的潛意識裏,就沒有捕捉不到的獵物,也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重要的是你要目標明確。這幾乎一直被他奉為信條,並為它馬不停蹄而疲於奔命似的往前衝。

兩件事兒像一陣旋風傳得很快。局長倪鐵當過野司保衛部長,是老爹現在的上級也是戰爭年代的老上級,倆人知根知底。一見麵,倪局當胸給了老爹一拳,嗬嗬笑地:你小子真他娘的給我長臉啊!

老母去世的事兒老爹擱心裏沒說,他忍著悲痛,搓了搓手道:噯,幹的就這活兒,沒點兒結果算個啥?

倪鐵說:話是這麼說,你得給我擰緊了弦兒,這裏不比延安那一畝三分地,不弄點兒動靜出來,看我不收拾你。

老爹嘿嘿傻笑道:謝謝關心啦,要是幹不好,你把咱那把椅子劈嘍當柴火,給您敬禮啦。說完,他兩腳跟一磕。

倪鐵說:得,還是你自個兒留著吧,我不需要。

報社筱雨記者打來電話,要求采訪,政委拿著話筒征求老爹的意見,老爹擺擺手,意思是讓倪局長去說。倪局長捧起茶杯轉身走了,臨走撂下一句:誰做的事兒,誰去說,以後就這規矩,我可沒那嗜好去摘人家的風頭。老爹不喜歡拋頭露麵,政委是知道的,沒轍,隻好起身去應付。

老爹參軍前的老家在大別山裏。早年老爹爺爺的老爹在晚清洋務運動中,著實賺了一些銀子。他衣錦還鄉,回到鎮裏置地蓋房,是方圓數百裏的大戶。後來老佛爺慈禧不樂意了,於是那些與革新派有關的人和事惹上了大禍沒一個落下好的,幸虧老爹爺爺的老爹,見過場麵,腦袋瓜靈光,趁著清兵探路認門之際領著全家老小逃進了大別山南坡一個叫趙家坳小山村。根是留下了,可金銀細軟能支撐幾日?沒過幾年家境便徹底敗落,到了老爹的老爹這輩兒,和趙家坳的山民們已經沒啥區別,落到以打獵為生。富,愣是沒過得了三代。

老爹是在一個大雪封山的日子“呱呱”墜地的,他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滿世界的白雪和茫茫大山老林。老爹玩槍無師自通,是獵手當中最年小的獵手。祖上的榮耀雖然敗落了,可他骨子裏畢竟還繼承了祖上的優質基因,他小小年紀就意識到:想生存下去,不僅要有不怕危險的勇氣,更要有發現危險的能力。在經曆了十數年的南下北上腥風血雨之後,他終以勝利者的姿態踏上了江南的沃土,走進了被稱之為京城的南京城。刀架娃兒脖子的情景讓老爹腦袋充血,在老爹將駁殼槍收進槍套裏的那一瞬間,他心裏就咬牙切齒地說:老子一定拿下這個毛賊!

老爹參加革命純屬偶然。他十四歲那年的冬天,大別山下了一場五十年不遇的大雪,沒膝大雪封住了進山出山的道路,視線所及沒有生機死一般的寂靜。為不被凍死餓死,老爹與幾個同輩小獵手不顧父輩們的攔阻,一頭紮進林海雪原,林大雪深,辨不清地標地物方向,結果他們迷糊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與老天爺整整抗爭了三天三夜後,老爹還是四肢僵硬地帶著殘存的一絲熱氣昏睡過去。黑夜漫漫,不知過了多久,老爹在朦朦朧朧中漸漸有了肢體感覺,有了熱氣,又有了一些,還有人在身邊說話,口音聽不明白,也聽不清楚,但肯定有人在說話。老爹因此死裏逃生,而救他的恩人就是這位倪鐵局長。倪鐵局長參加革命比老爹要早些年頭,他當時是大別山地區秘密交通線上的負責人,在白色恐怖最殘酷的那幾年裏,凡護送南下北上東往西來黨的高級幹部和熱血青年,倪鐵親自組織親自抓,功勳卓著,他和他的同誌們是名副其實輸送革命力量的一座看不見的隱形橋梁。

跟我走,還是回家?這是老爹恢複常態後,倪鐵跟他提出的一個重要問題。

老爹當然懂得大恩不言謝的道理,可恩人哪兒人是幹啥的他鬧不清,便試著問:上哪兒?

這你別管。倪鐵很幹脆地回了一句,因為那些活兒隻能幹不能說。

老爹歪著腦袋想一會兒,回家的路摸不著了,總不至於在山裏凍死餓死吧?又想了想,才點點頭。老爹從此明白了一條理兒:不管黑夜有多沉有多長,當太陽升起時,這又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他揣著這個理兒走上了革命道路。

老爹參加革命隊伍的事兒,老爹的父母和村裏人沒一個知道。娃兒失蹤後,他們進山在雪海裏找了幾天幾夜,找到了幾具硬邦邦的屍體,唯獨老爹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又找了幾日,失去了信心,最後隻當作祭了山神而聊以自慰。再後來全國解放了,老爹也就是他們的娃兒從京城攜妻兒回到趙家坳祭祖。他是趙家坳史上最大的官兒,知道或聽說過那檔子事兒的鄉親們不由地仰天叩拜,久久不起,尋思著究竟燒對了那柱香。這是後話。

說實話,跟倪鐵走的那會兒,老爹並不知道革命是怎麼回事兒,理想教育是在一次又一次具體而險惡的實戰中完成的,沒多少廢話,也沒啥花架子,因為那時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以至後來,老爹隻有做動作的習慣而無說廢話的做派,讓人敬佩而又生畏。

老蔣弄的皖南事變,是革命的重大損失,也絕對是個新起點。老爹跟著倪鐵撤到了向往已久的延安,走進了保衛幹部培訓班。老爹不會忘記陝北的日子,他會寫的第一個革命詞是“革命”,懂得的第一個革命道理是“為人民服務”,《解放區的天》是他會唱的第一首革命歌曲。藍天白雲,太陽高照,老爹和紅軍大哥大姐們鬧了幾年大生產後,跟著倪鐵又走出了陝北,跨黃河,翻太行,直奔蘇北老區抗日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