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慟哭(2)(1 / 3)

阿妲子發現,立根自下海掙錢以後,笑容就跟以前不一樣了,顯得奇怪而深奧。她追究不透,也不想認真追究,她已經開始為一種自信、受妒、被恭維彙成的幸福感激動得暈暈乎乎。

丈夫進城掙錢去了,彩電留下來陪她。一把錢換來這麼一個有聲有色的世界,終日在房間裏言情著武俠著。

接連看了幾日,阿妲子的神思漸漸從彩電上飛走,一陣子圖像消失了,耳邊隻有嚶嚶嗡嗡的聲音,一陣子聲音不見了,眼前隻有古裏古怪的人,她知道自己是想丈夫了。

算起來,他們結婚還不到半年,好像寒冷天裏剛剛把被窩偎熱,就被揪到霜天雪地受凍。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錢。想到錢,阿妲子就覺得分別的痛苦還是有報償的,有價值的。但是這種痛苦像一種毒菌,飛速地繁衍。有好幾次,阿妲子看到電視上男女在親嘴,不由覺得兩腿間熱了一下。她變得有些恍惚,心神老是集中在那個部位上,好像那兒是個缺口的堤壩,需要一隻大麻袋緊緊塞住。

有好幾次,她在廊台上或者田地裏遇到小村長。小村長總是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她。阿妲子,熬不住了吧?小村長說。需要時叫一聲,我比阿根還行,試一試就知道了。有一次,小村長大膽地把手擱在阿妲子肩上。阿妲子全身顫動,心裏有個人命令她撲進他的懷裏,另外一個人則堅決製止她。小村長訕笑著,手從她肩上往下滑。阿妲子讓它快滑到乳房上時,突然把它甩掉。你別太保守,阿根現在外頭掙大錢,還不是天天摟著婊子睡覺?小村長說。

你別嚼斷了舌。阿妲子說。

現在有錢人都這樣,你不信也要信,男人有錢就變壞,都這樣的。小村長堅定地說。

阿妲子憤憤走了。

一個月後,立根從城裏回來了。他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遠遠看,像是一個回鄉探親的華僑。阿妲子立即發現丈夫消瘦了一些,但是西裝把他整個人包裝得英氣逼人。阿妲子心裏怦怦直跳,比他們的初夜還顯得亢奮和緊張,她恬不知恥地用眼神和語言暗示立根上到三樓臥房。但是立根很平靜,好像對那事兒毫無興趣。我餓了,吃了飯,我還要去白毛家一下。他說。那正是午飯時分。阿妲子趕緊為他盛了飯。阿妲子說吃了飯上樓歇歇,白毛家不用急著去。

掙錢的事,不急能行嗎?立根似乎不滿地盯她一眼。

這麼長了,想你了。阿妲子壓低聲音說,她臉上漲得紅乎乎的。

立根從西裝袋裏摸出一條金項鏈,擱在飯桌上,淡淡地說戴起來看看。

阿妲子望著那朝思暮想的黃澄澄的東西,卻木頭似的,一點也不會激動。

立根潦草地吃了一碗飯,說到白毛家再吃,就走了。

阿妲子望著金項鏈發呆,她心裏涼涼的,忽然想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

立根在白毛家吃了晚飯,還喝了酒,8點多才回來。他關上門,剝了西裝,當作破布似的丟在矮凳上。

我現在才體會了錢的好處。有個叫作莎士什麼的外國人,他說錢能把懦夫變成勇士,把醜的變成美的。錢啊錢,你知道它的好處有多大嗎?立根像是喝醉了,歪著頭問阿妲子,臉上露出那種奇怪的笑。

阿妲子半躺在床上。電視開著,她卻沒看。自丈夫回來又去了白毛家以後,她就一直想哭。她說不出為什麼,隻是想哭。

真的,錢的魔力太大了。立根說。

和它相比,《聊齋》裏的狐狸精都不算什麼了。你沒聽說,現在那些女歌星、女影星都被有錢人包著?立根說。

立根脫得隻剩一條褲衩,爬上了床,他一點也沒注意到阿妲子的情緒變化,把她摟過來。

這都要感謝你啊,沒你逼著,我現在還窩在學校領那90來塊。立根歎道。

現在城裏租房雇車搞長途運輸,白毛也入了股份,天天有貨,不是跑廣東就是跑杭州,好的一天就能淨掙1000多元。立根說。

那足足頂了我教3年民辦的工資啊!他又說。

阿妲子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掛著那種奇怪的微笑,被開著的電視映射出一片光怪陸離。她覺得陌生,甚至有一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