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瘋長的柚子樹(1)(1 / 2)

劉國良扛著鋤頭從土樓大門走出來,鋤頭柄上晃蕩著一隻草袋子,那是他中午的飯包。土樓外麵的霧氣還沒有散開,像一群貪玩的孩子在穀底閑逛著,對麵的山看起來也是霧茫茫一片。

每天早上劉國良總是很早就出門了,對麵山上有一片他種的柚子樹,他總是想早一點從床鋪上爬起來,早一點來到這一片柚子樹中間,他心裏更是想這片柚子樹早一點掛果,早一點收成。想到柚子樹再有一年可能就要收成了,他在床上就躺不住了。

劉國良踩著露水走過一排茅廁,最後一間茅廁裏突然站起一個人,衝著劉國良喊道:“良的,你又要上山了,你真勤力!”

這個人就是劉國良最煩的劉永生,不知為啥貨,劉國良一看到他連食欲都要減掉一大半,本來還不是這樣的。說起來,劉永生是劉國良老婆的表弟,本來也就有點不喜歡他,自從老婆帶著孩子跑到馬鋪市打工之後,劉國良突然開始煩他,好像沒有什麼道理,但是劉國良就是煩劉永生,就像劉國良的老婆煩他種柚子樹一樣,事情就是這樣奇怪。

劉國良偏著頭憋著氣,加快步子走過茅廁。劉國良覺得劉永生這個人比茅廁還要臭,他不說話,劉永生又說了,“哎,良的,你停一下,我跟你說。”劉國良像做賊被人發現一樣,拔腿就跑。

劉國良跑到坡嶺上的公路才停下來,他回頭望了一眼山坳裏的土樓,霧氣已經徐徐散去,土樓一圈圓圓的屋瓦黝黑發亮,像一條盤蜷著的黑蟒。

他從公路斜插上去,走上一條崎嶇的山路,這條路五年前才挖的,每天劉國良都要在上麵來回走一趟。走在這條路上,劉國良感覺就要好得多了。這條路通到豬頭埔劉國良的柚子樹裏。

柚子樹苗是五年前馬鋪市一支一廂情願的扶貧隊帶來的,土樓裏沒有人願意種這物件,覺得種這物件太費事了,種下來要照料它要侍候它,誰知道五六年後它會不會掛果呢?誰知道收成了能不能賣得出去呢?土樓裏的人早被嚇怕了,前些年上麵先後號召大家種過花生、薑、菜椒,種是種出來了,最後卻都虧了本,所以他們覺得凡是上麵叫種的,都不會有好結果,就是白給種苗也不能再次犯傻了,這還不如到馬鋪市裏打工,扛包踩三輪車什麼的,幹完活一邊擦著汗一邊就能拿錢。這支清一色戴眼鏡的扶貧隊很失望,最後劉國良從角落裏走了出來,麵對著六七對眼鏡不好意思地直搓著手,他想種柚子樹但是他說不出口,其實是他最後給了扶貧隊一個麵子,使他們至少不用把一百五十棵柚子樹苗帶回馬鋪市種在水泥道上。

一百五十棵柚子樹種在了劉國良開墾出來的豬頭埔荒坡上,它們在土樓鄉村地氣旺盛的土地裏伸腳踢腿,張開嘴巴承接雨露,像孩子一樣蓬蓬勃勃地長大。劉國良像幾年前給兒子取名棟才一樣,給每一棵柚子樹都取了名,這些名字嘛,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劉國良來到了他的柚子樹中間,像是一個很稱職的父親,先把所有的孩子巡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誰頭痛發燒臉色不好看什麼的。他看到大家都很健康,他心裏很高興,這是肯定的,他掄起鋤頭開始給一些孩子培土。

太陽光從東山崠那邊照射下來,像一些銀元在柚子樹的葉子上滾動著,還發出了一種隻有劉國良聽得到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到了中午,太陽光往下麵走了百十米,照射著山坳裏渾圓闊大的土樓,劉國良俯瞰著土樓,這熟悉的景象使他心裏沒有任何念頭,他坐在一棵叫做皇帝的柚子樹下,打開草袋子開始吃飯。

劉國良吃飯吃得很快,他吃完飯,走到一棵叫作老朋友的柚子樹邊拉了一泡尿,回到皇帝下麵,把鋤頭橫放在地上,就躺了下來,頭枕著鋤頭柄,眼睛還沒閉緊,鼾聲就已經響起。一個農民躺在土地上,總是很容易入睡的。

有一陣山風從北邊吹來,把劉國良的柚子樹吹得嘩嘩響,劉國良在睡眠裏也聽到了。他還聽到一陣怪怪的腳步聲,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劉永生,原來劉永生這個羅漢腳背著手,踢踢踏踏閑逛到這裏來了,好像這裏是公園一樣,他很有興致地東張張西望望。

“良的,這些柚子樹五年了吧,還沒生?”劉永生在一棵叫作小姐的柚子樹邊站住,對著躺在地上的劉國良問道。

“當初你是怎麼想種這物件?”劉永生又說。

劉國良從地上坐起來,眼睛氣鼓鼓地瞪著劉永生,說:“你不要來我這裏。”

劉永生好像沒聽到劉國良的話,他笑嘻嘻地說:“你種了柚子樹,把老婆都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