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遂(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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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鐵炳坐在灶間喝茶,看到老婆黃紅菊的身影從窗欞間一閃而過,他起身走到門邊一看,黃紅菊已經走上樓梯了。今天她到鄉裏趕圩,回來怎麼不進灶間,甚至吭也不吭一聲就上樓去了?徐鐵炳聽到黃紅菊的腳步聲在他頭上的樓板上響起,嘭嘭嘭,好像一陣悶雷從他的腦袋上滾過。徐鐵炳的眉頭就皺起來了。他想起黃紅菊每次到鄉裏趕圩回來,都要先進灶間的,臉色因為翻山越嶺(有時擠在拖拉機車鬥裏)而微微發紅,嘴裏喘著氣,兩根手指像是拽著一頭強牛似的,從褲腰帶上的暗袋裏生拉活扯地掏出一疊鈔票——徐鐵炳想不出她當初是怎麼把錢塞進那狹小的袋子裏,隻見她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水也不喝一口,就沾著口水數起錢來,然後報了個數,啪的一聲把錢拍到徐鐵炳的手裏,有時還會開句玩笑說,來,上繳國庫。

今天她是怎麼啦?

黃紅菊每個圩天都到鄉裏賣些中草藥材,虎尾輪、石橄欖、刺杏頭、巴戟天、一條根、金石鬆、七爪山荔枝、香藤等等,這些東西放在豬大骨或者豬大腸裏煮湯,味道很好,據說可以清熱解毒、滋陰壯陽,有些人比較迷信,所以銷路還是不錯的。徐鐵炳每天都到山上采摘、挖掘,黃紅菊則負責銷售。今天她是怎麼啦?徐鐵炳瞪著眼睛往上看,可是厚厚的樓板把他的眼光打回來了,徐鐵炳就起步向樓梯走去。他是個瘸子,走起路來身子一搖一晃,腳步聲一輕一重。

走到了三樓,他盡量控製著腳步聲,像做賊一樣,摸著廊道的圍欄,一步一步向自家的臥室靠近。那臥室的柴門緊緊關著,門上貼著的春字快要脫落了,像是一個練雜技的人用一隻手抓著門。徐鐵炳聽到臥室裏有一陣嘶嘶嗦嗦的響動,好像一群老鼠在開會,他拉長了耳朵,聽到了黃紅菊一下一下地喘著粗氣,牛響鼻一樣。徐鐵炳實在猜不透黃紅菊是怎麼了,他倒退到樓梯口,裝作剛剛走上三樓,那隻好腳在樓板上弄出很響的響聲,同時大聲地說道:“菊子,你怎麼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心裏說,幹你佬,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了。

徐鐵炳輕一腳重一腳地走到臥室門邊,門突然打開了,像是張開牙齒要咬他一樣,他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黃紅菊站在門邊,沉著臉沒好聲氣地說:“我尿急,你也跟著來幹什麼?”

“我、我……今天生意不錯吧?”徐鐵炳咧開嘴,很生硬地笑了一下。

黃紅菊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錢,啪地拍到徐鐵炳手裏。他愣了一下,手上就多了一疊還帶著黃紅菊體溫和汗味的鈔票,他想要說什麼,還沒說出來,黃紅菊唰地從他身邊擦過,向著廊道那邊走去了。徐鐵炳心裏恨恨地想,這個臭女人,肯定是瞞了我什麼事了。

直到徐鐵炳把中午的飯菜都熱好了,黃紅菊都沒有露麵,徐鐵炳隻好喊兒子黃徐海先吃飯,他也一起吃了。吃過了晚飯,天色暗了下來,土樓像是洞穴一樣黑乎乎的。徐鐵炳一拐一拐走到土樓外麵,穀底裏一陣山風也是黑乎乎的,吹到他身上,留下了一臉濕氣,他不知道哪裏去找黃紅菊,其實也沒什麼好找的,他想,她肚子餓了就會回家。這時,他卻是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奇怪地響了幾聲,便拐著腳向茅廁走去。

土樓外麵一排雜亂無章的茅廁,像是土樓的一堵圍牆。幾乎每戶人家都有自己的一間茅廁,徐鐵炳就走到了自家的茅廁裏,先把那隻瘸腳像拐杖一樣放下來,然後蹲下身,用那隻好腳支撐著全身重量。大概一分鍾之後,當他準備站起身時,他聽到隔壁茅廁裏有兩個女人隔著木板在說話,沒頭沒尾地說著黃紅菊,他不得不又蹲了下來,並且屏聲靜氣,拉長耳朵把那些話全吸進耳朵裏。

一個說:“菊子也真是的,這一圩金石鬆又漲價了,虎尾輪也很好賣。”

另一個說:“她怎麼不肯賣給他?菊子還會變臉?嗬嗬。”

“你不知道啊,那個男的以前強奸過菊子。”

“強沒成啦,誰不知道啊?聽說那個男的後來在外麵發財了,要回鄉裏投資建一家賓館和一座小水電站。”

“都過去幾年啦,菊子還跟人家變臉,沒道理啊。”

“你說那個折壽的,雖說強奸沒成,菊子還不是讓他害了一世人?”

那兩個女人前後腳走了,徐鐵炳扶著牆壁站起身,那隻好腳一陣陣發麻,他好久才有力氣走出茅廁。這下,他總算是明白黃紅菊趕圩回來的反常舉動了,他心裏對黃紅菊說,這有什麼呢?過去拉的屎,屁股早就擦幹淨了,難道他還敢對你怎麼樣?他想想,差點要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呢,菊子啊菊子,你也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