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愛情說到底隻是一種感覺,誰知道呢?羅春風對姚曉天的感覺就很好,這真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啊。
羅春風坐在洗頭的轉椅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定定地看著,好像看得靈魂出竅了,她突然從鏡子裏看到母親模糊的麵容。
她猛地嚇了一跳,從小就有人說她長得像母親,而且是像極了,可是在她十歲那年,母親就死了。她站在幾個親戚的大腿後麵,害怕地看著床上母親的屍體,她的兩腿一直在發抖,她看到父親像孩子一樣哭得滿麵眼淚鼻涕分不清,可她竟然哭不出來。直到母親出殯那一天,母親的棺材蓋上了,有人在上麵一邊釘著鐵釘一邊說著吉利的話,她一直叫做老童叔的王童貴突然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她才放聲哭出來,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今年春節,她回家住了幾天,樓裏樓外的人都說她長得越來越像她死去的老媽,她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把家裏的箱櫃翻了一個遍,也沒找到母親的一張相片。現在,她看著自己,就像是看著母親,或者說是母親在看著自己。
她想,如果母親現在還活著,她會對自己說什麼呢?她突然想對母親說,媽,我談戀愛了,你保佑我吧。
翁誌勝坐在了羅春風麵前,中間就隔著一張茶幾,他卻感覺是隔著千山萬水,為什麼心與心的距離就這麼遙遠?他已經幾天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了,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就這樣僵硬地坐著,眼睛看著店子外麵的水泥路麵,那水泥路麵千瘡百孔,破爛不堪,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羅春風低頭摳著指甲,指甲邊滲出了血絲,便放到嘴裏吮吸著,血絲吸到嘴裏,涼涼的,帶著一種辛酸的味道。她終於抬起了頭,說,其實,世間好姑娘多得是,你又何必……
翁誌勝說,你不用跟我講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隻是不明白,我怎麼就放不下你?
羅春風說,我有什麼好呢?母親早死了,父親老了,鄉下妹子,又沒什麼本領,隻能幹這種活……
翁誌勝說,可我就是喜歡你,我沒辦法。
羅春風說,以後我給你介紹一個好的吧?現在我心裏隻有姚曉天……
翁誌勝說,你覺得姚曉天好,他到底好在哪裏呢?
羅春風說,我也說不清,我就是愛他。
翁誌勝很疲憊似的笑了一笑,從屁股後麵的口袋裏摸出一隻微型錄音機,說,你聽聽吧。羅春風眼裏閃了一下,不解地看著翁誌勝,他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機傳出沙沙沙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混雜的聲響,有人說話,有人猜拳,有人唱歌,羅春風聽出那人唱的是《心太軟》,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所有的問題都自己扛,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哎,老板,再來一箱酒!一個洪亮的聲音,她一下聽出是姚曉天。接下來就是乒乒乓乓地碰杯,喝、喝、喝,幾個人嚷嚷著。
羅春風不明白翁誌勝讓她聽這錄音做什麼,她看了他一眼,他卻微閉著眼睛,像是在打瞌睡。
錄音機裏幾聲咳嗽之後,有一個破嗓門說,老天,幹你佬,聽說你最近泡上了一個洗頭妹?姚曉天說,幹,你也知道啦?另一個細細的聲音說,你功夫不錯啊。姚曉天說,玩玩啦,又不用花錢,白玩誰不玩?那個破嗓門說,上手了沒有啊?姚曉天說,嘿嘿嘿,快了,這幾天內就把她收拾掉!
羅春風臉色一下變青了,啪地在茶幾上拍了一巴掌,錄音機跳了起來,羅春風氣呼呼地看著翁誌勝,說,翁誌勝,你讓我聽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翁誌勝說,什麼意思,你要問問姚曉天。
羅春風說,你、你……
翁誌勝說,這是昨天晚上在土樓酒店的包廂裏錄的音,我實話告訴你,我請一個我的朋友喝酒,然後讓他叫來姚曉天,為了這個錄音,我買單花了二百多塊,花更多的錢我也無所謂,我想讓你知道你在姚曉天心裏的地位,春風,你還不了解我的一片苦心嗎?
羅春風說,你、你太小人了!她憤怒地抓起錄音機,使勁地扔到街麵上,嘭的一聲,機子爆炸一樣地裂開了。羅春風轉頭對翁誌勝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是不會相信你那鬼錄音的!
翁誌勝說,我是為了你好。
羅春風說,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我不想見到你了。
翁誌勝說,春風……
羅春風跺了一下腳,好像整間店鋪都震晃起來了,整條街都震晃起來了,她手指著街麵上,像尖叫一樣地說,你給我走!
9
哐當哐當……一陣鑼聲敲醒了苦竹坑的早晨,哐當哐當……金屬的聲音帶著朝露的氣息,在土樓上空久久回響。
人們陸續從土樓裏走了出來,有人提著褲子,有人揉著眼睛,有人打著嗬欠,一張張臉都是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