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選擇了沿著北鬥星的方向前進。夜已經很深了,月色慘淡,寒氣逼人,但是,文斌覺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雖然腿像灌了鉛一樣,腦子裏也空空如也,可他還是不停的邁出腳,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前方是什麼?是沼澤泥潭?還是康莊大道?是黑暗陰霾?還是陽光燦爛?他想到了病房裏的父親,他最對不起的人,怕就是父親了,平時省吃儉用供自己上學,父親喜歡喝點兒酒,但從來舍不得買原瓶裝的,總是買兌水的水酒喝。父親總把好吃的留給自己,記得那時生產隊裏勞力要去挑河,集體管飯管菜,飯呢,是大米飯,滿滿的一大碗飯,在那個年頭那可是很有口福了,菜呢,就是包心菜,到現在都記得,那菜炒得比現在的山珍海味都香呢。父親沒舍得吃一口,都帶回家了,他隻喝了點兒稀飯,就去河工工地了。那天,他去工地都累倒了。要是他把飯吃飽了,一定不會出那樣的事的。以後媽就不讓父親把飯帶回來了,可是父親還是偷偷的往回帶。現在自己落到這步田地,真是無顏去見父親他老人家了。
但,對不起的人又何隻父親呢?自己的兒子,自己愛的人,愛自己的人,他哪一個都對不起呢。現在自己這麼一出走,可是把後路都堵死了。真是親者痛,仇者樂嗬。
什麼都不要去想了,什麼也不想了。
月亮已經西沉了,腳實在是邁不出去了,這一晚上走了也有幾十裏路了,還是坐下來休息會兒吧,路邊有塊石頭,文斌放下手裏的箱子,坐了上去。夜啊,靜啊,靜得出奇,早起的鳥兒卻已經開始忙碌了,路上也三三兩兩的有了人影了,人們都在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文斌感到莫明其妙。東方放出了魚白肚色了,低下頭,文斌才看到,自己坐著的石頭,原來是塊墓碑,隻是大半身子埋在地下了,身後居然就是一座墳墓,他忙站起身,隱約看到碑上刻著“恕我不起了”,心下一時惆悵,想起了南京的“金陵塔”上的碑文:“拆去金陵塔,關門自己殺。日出東,月落西,胡兒故鄉起烽煙。草弓何優柔,目睹江山落夷手。冬盡江南萬古憂,繁華忽見瓦礫丘。回天一二九,引起白日結深仇,眼見日西休。”這段碑文,,說是劉伯溫的預言。他預言:中國內戰(關門自己殺);日軍侵略東北,成立滿州國(日出東,月落西,胡兒故鄉起烽煙);東北失守,蔣介石與張學良皆應負責任(“草弓”二句);日本全麵侵華(“冬盡”二句);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美國對日本宣戰(“回天”二句;注意“一二九”的預言,可謂奇準);日本失敗(眼見日西休)。這個預言奇準,十二月八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十二月九日美對日宣戰。
有沒有預言自己命運的碑文呢?
要是有,也不會讓自己睢見的。
文斌拎了箱子,跟著人群,往北走著。
文斌坐上了去北方的汽車,行程最遠的長途汽車,目標:終點站。
靠窗坐著,看著窗外的景物向身後倒下,他目光呆滯……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年輕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快樂的唱著,那甜美的歌聲沒有打動他。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青年女學生,她今年剛考取南方的一所大學,現在正從學校準備回家過春節,她與同學們銀鈴般的笑聲,讓車廂裏充滿了春意。可是,文斌坐在窗口邊,不為所動。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算命瞎子,算命先生說:“先生,如此失意,能讓我給你算算嗎?”
文斌慢慢轉過身來:“我不信命!”
算命先生眨了眨他那雙白眼:“信不信,讓我算算啊,我每天免費算十個命,你是我今天的第十個免費對象嗬。”
文斌很蔑視的看著麵前這個瞎子,心想看你能算出個什麼來:“好,那你就算算,我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瞎先生哈哈大笑道:“想考我嗎?心中無址,心有止,心中有址,心無止。”
文斌大笑:“你這是……”可是他不笑了,“心中無址,心有止,心中有址,心無止。”這不正是此時自己的處境和心境嗎?
文斌忙向算命先生欠欠身子:“對不起先生,多有怠慢!請指教!”
算命先生收住笑聲:“先生,我就實話實說了嗬,先生命犯桃花運,近有近災,遠有遠難,往事無有著落,目下心亂如麻。也是命該如此,你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必須身經八大磨難,後來方成正果。”
“嗚—”汽車到了一處停靠站了,瞎子算命先生下車而去。
一個小販在窗外兜售盒飯,文斌要了一份,伸手去懷裏掏錢,卻掏了個空,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再掏,還是沒有,好一個“近有近災,遠有遠難”原來是一個賊。他想大叫,可是,有用嗎?那個瞎先生早已遠去了啊。他隻得退了那份盒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