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恭彌醒來的時候,我正坐在病床邊翻看菜譜。
還在考慮該做些什麼食物,我一開始倒並沒有注意。直到小家夥突然從食譜上撲騰起翅膀飛開,我才抬起頭撞上他的視線。他一聲不響地倚在床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瞧著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您醒了。”我便笑笑,起身替他倒了杯溫開水。
他不大搭理我,隨手接了水杯潤口,然後便用食指沾了水,給落在他肩上的小家夥啄。我在一旁站了許久,他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像是在生氣。但也是少有的沒有來由。
我隻好先開口:“大概是沒叫它的名字,它也不怎麼聽我的話。”
他終於掀了掀眼皮,卻到底沒有看我:“雲豆。”
連名字都想好了,看來是真的打算留下這個小家夥。“好的,我記住了。”這時候也不好往刀尖上撞,我隻能向他微微鞠躬,暫時先回去準備午餐,“那麼,我先回去一趟,做好午餐送過來。”
幸好他還不至於徹底將我視為空氣,不冷不熱地應了聲算作回應。
等我帶著午餐回到病房,雲豆又唱起了校歌。它圓滾滾的身子穩穩站在雲雀恭彌的膝上,邊唱邊張開翅膀,可惜還是沒能在高音部分找準調子。他看它表演,嘴邊倒是少見地帶著點笑意,臉色也轉好了不少。
隻是見我進來,也仍舊對我愛理不理。哪怕是打開便當盒發現全是自己最喜歡的菜色,他也沒有任何滿意的表現。
到底是在生什麼氣呢?
我歎了口氣,不好問他,便轉身收拾床頭櫃上的雜物。除了風紀委員,還有幾個並中的學生代表送了些水果和鮮花過來,表示對風紀委員維護學生安全的感謝。我把鮮花整理好,想要擱進灌了水的玻璃瓶裏,倒是碰巧發現其中一束特殊的康乃馨。
附著的卡片上是簡單的祝福,但不像其他卡片,這張卡片上的署名隻有一個。
池田鄉。
從字跡和語氣上來看,應該是女孩子。
仰慕者嗎?
我盯著卡片上的字跡瞧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些眼熟。卻難得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看到過。
於是趁著去開水間打水的時候,我順道去了草壁哲矢的病房探望。大致詢問了他的傷勢,我瞥了眼他床頭的慰問品,便順口一提:“收到了很多慰問品麼?恭先生那邊也是呢。還有女孩子單獨送來的花,看來風紀委員會在並中的聲望不錯。”
“女孩子單獨送來的花?”他還沒有安上假牙,說起話來難免有些含糊,稍愣一會兒後忽然緊張起來,手忙腳亂地解釋:“啊這個……伊、伊藤小姐你別誤會!委員長沒有跟任何女性發生不正當關係!”大抵是慌了手腳,草壁剛這麼說完又連忙改口,“不不不……不對——我的意思是,委員長沒有跟任何女性走得太近!他對所有並中學生都一視同仁!”
似乎是誤會了,傻孩子。不過就這種反應來看,就算知道點什麼,草壁也是不會說的。我便沒再問下去,回到了雲雀恭彌的病房,收拾飯盒。
好在即便是在生我的氣,他胃口還是不錯的,把午餐全都吃完了,坐在病床上看書。雲豆歪著腦袋在他左肩上歇著,偶爾眨眨眼去瞅他手裏的書,倒也算是安靜。我收好飯盒打算拿去清洗,原以為他會沉默到底,卻沒想到剛轉過身便聽到了他的聲音:“阿諾德。”
我動作不自覺一頓。回頭看他,恰巧見他翻了一頁手裏的書,抬眼對上我的視線,漆黑漂亮的鳳眼就這麼看著我,仿佛隨意一瞥就要看進我的眼底:“是‘雲雀’的意思?”
我愣了愣,而後才笑笑:“Alaudi在意大利語中是‘雲雀’的意思。”想來他多半就是為了這個在生氣,我便頓了頓,又告訴他,“我最敬重的那位先生……也就是您的祖先,他的名字就是阿諾德。”
他得到回答,神色倒沒什麼變化,隻稍稍打了個嗬欠,轉而又垂下眼瞼去逗雲豆,懶洋洋地哼出一個單字音節,“就是他麼。”
微微頷首,我拿上便當盒,離開病房去清洗。
再回來時,又重新將食譜拿過來攤開,我找到一支筆,打算把接下來幾天要做的菜色勾選出來。雲雀恭彌還在翻看手裏的書,表情平靜,不像還在想剛才的事。可是和他一同生活了八年,他情緒如何,我多少還是感覺得到的。
不管他是從誰那裏聽說了阿諾德先生,心裏頭不痛快都並不奇怪。就好像因為身上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而被當做替身優待……不用說雲雀恭彌,即使換成我,自尊心也不會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