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生。我想問一下,在你經手的案子中,有沒有比我的家族中所發生的那一連串更神秘、更難解的事故?”
“我對您的案子很有興趣,”福爾摩斯說,“但您得先告訴我大概情況,然後我再問您一些重要的細節。”
年輕人往前挪動了一下椅子,把淋濕的腳伸向壁爐。
“我叫約翰·奧彭肖,”他說,“我想我本人與這個可怕的事沒多大關係。那是上一代遺留下來的問題,為了讓您對這事有個大概的了解,我得從頭說起。
“我祖父有兩個兒子——我伯父伊萊亞斯和我父親約瑟夫。我父親在康文特裏開了一家小工廠,自行車發明後,他的工廠擴大了,並享有奧彭肖防破車胎的專利權,因而生意很火,使得他後來能夠憑出讓工廠所得的那筆巨款過著很富裕的退休生活。
“我伯父伊萊亞斯年輕時僑居美國,是佛羅裏達州的一個種植園主,據說經營得很好。南北戰爭期間,他在傑克遜麾下作戰,後來在胡德麾下升任上校。南軍統帥羅伯特·李投降後,他離開軍隊,返回了種植園,在那裏又住了三、四年。大約在1869或1870年,他回到歐洲,在蘇塞克斯郡霍爾舍姆附近買了一小塊地。他在美國發過大財,他因為厭惡黑人,不喜歡共和黨給予黑人選舉權的政策而離美反英。他是個很怪的人,凶狠暴躁,發怒時言語粗鄙,性情很孤僻。他定居霍爾舍姆後,一直深居簡出,我懷疑他沒進過城。他有一座花園,房子周圍有兩三塊地,他可以在那裏鍛煉身體,但他經常幾個禮拜都不出門。他喜歡狂飲白蘭地酒,煙癮也很大,他不喜歡社交,沒有任何朋友,甚至和自己的弟弟也沒有來往。
“他並不關心我,但其實,他是蠻喜歡我的。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那是1878年,他已回國八九年了。他懇求我父親讓我和他住在一起,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來疼愛我。他清醒的時候,喜歡和我一起鬥雙陸、下象棋。他還讓我代表他跟傭人和一些生意人打交道。因此我到十六歲時,儼然就是一個小當家的了。我掌管著所有的鑰匙,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隻要不影響他的隱居生活就行。但是,也有一個奇特的例外,那就是,閣樓那層的很多房間中,有一間堆放著破舊雜物的房間,常年加鎖,無論是我還是別人,他都不讓進去。我曾非常好奇地從鑰匙孔窺視屋內,但除了一大堆破舊箱子和大小包袱外,什麼也沒看到。
“1883年3月的一天,一封貼著外國郵票的信放在我伯父的餐盤前麵。對他來說,一封來信是很不一般的事,因為他的帳單都是現款支付,他一個朋友都沒有。從印度來的!他拿起信詫異地說,郵戳卻是本地的,這是怎麼回事?他急忙拆開信,五個又幹又小的桔子核忽地蹦落到盤子上。我正想笑,卻笑不出來,隻見他大張著嘴,雙眼圓睜,麵如死灰,拿著信封的手顫抖起來了。KKK!他尖叫著,上帝,真是罪孽難逃呀!
“我叫道:怎麼啦?伯伯!
“死亡!他說著,離開餐桌到他自己的房間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那裏心驚肉跳地害怕著。我拿起信封,發現在信封封口蓋的裏邊,塗膠水的上麵,有三個很潦草的用紅墨水寫成的K字。信封裏除了那五個幹癟的桔核外,沒別的東西。是什麼東西讓他怕成這樣呢?我離開餐桌上樓時,他正好下樓,他一手拿著一枚生鏽了的鑰匙,另一隻手裏是一個錢盒一樣的小黃銅匣。
“他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還是會戰勝他們的。他賭咒般地說道,叫瑪麗今天把壁爐的火生起來,再讓人把霍爾舍姆的福德姆律師請來!”
“我按他的吩咐去做了。律師到了後,他把我叫到他房間裏。爐火很旺,旁邊的爐棚裏有一堆黑色蓬鬆的紙火燼。小黃銅匣子打開著放在一旁,裏頭什麼東西都沒有。我瞥了那匣子一眼,很吃驚地發現匣子蓋上印著我上午在信封上所看到的那樣的三個K字。
“約翰,我希望,我伯父說道,你能作我的遺囑見證人。我把我的產業,不管好壞,都留給你的父親。當然,以後你父親又會留給你的。如果你能平安地享用它們,當然好。不過,如果你發覺不能,孩子,我勸你把它留給你的敵人。我很遺憾給你留下這樣一個有雙重意義的東西,可我也不知道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展。你在福德姆律師在遺囑上指給你的地方把你的名字簽上吧!
“我在律師所指之處簽了名,律師就把遺囑帶走了。你可以想得到,這事給我的印象多麼深刻。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到底怎麼了。可這事留下來的模模糊糊的恐怖感,始終在我心裏,雖然隨著時間的過去,這種感覺漸漸淡漠,而且也沒有發生什麼幹擾我們生活的事。即使這樣,我還是看出我伯父從此舉止異常。他酒酗得更厲害了,並且更加不願意去任何社交場所。他老呆在他自己的房間裏,而且還上了鎖;但他有時發酒瘋似地衝出屋子,手拿左輪手槍到花園裏狂奔亂跑,尖聲叫喊,說他誰都不怕,還說什麼人也好鬼也好,誰也別想把他像圈綿羊一樣圈起來。等到激動過去後,他又慌裏慌張地跑回房間,插閂上鎖,好像一個極為恐懼的人,再也不能裝腔作勢地硬撐下去了。每當這種時候,他的臉都是汗津津的,雖然是寒冬臘月,但看上去像剛從水盆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