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親愛的福爾摩斯!”

“可不管怎樣,他還是有點自尊心。”他裝作沒聽見我的抗議,“他是個深居簡出的中年人,過著隱居生活,很少運動,灰白的頭發洗過不久並且打了點檸檬油。這些都能從帽子上很明顯地看出來,再補充一點,他家裏肯定沒裝煤氣燈。”

“你開玩笑吧,福爾摩斯。”

“決不是開玩笑。我都告訴你推斷結果了,難道推斷過程你還不清楚嗎?”

“我知道我很遲鈍,老實說,我實在跟不上你的思路。比如吧,你是怎麼推斷這個人很有學問的?”

福爾摩斯把帽子扣到自己腦袋上,帽子正好把他的前額給罩住:“這是個腦容量的問題。這麼大的腦袋裏麵準裝了不少東西。”

“那他的家道中落又怎麼解釋呢?”

“這帽子是三年前買的,這種帽簷平、帽邊卷的帽子當時很流行,而且它質地一流。瞧瞧這絲帶和華貴的襯裏!這人三年前能買得起這麼貴的帽子,此後竟然沒買過別的帽子了,當然是家道中落了。”

“好啦,這點我知道了。你說的這人有遠見,精神振作不起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看這裏,這表明他有遠見。”福爾摩斯笑著指著釘鬆緊帶用的小圓盤上,“這帽子本來沒有這東西,是他怕帽子被風吹走,自己加上去的,這說明他有一定的遠見,可鬆緊帶掉了之後,他換都沒換,這說明他今不如昔,心灰意冷。而他把墨水塗到補丁上,說明他還有一點自尊心。”

“說得倒也有理。”

“至於別的——中年人,頭發灰白,剛洗不久,打了檸檬油之類的,全是由仔細檢查帽子的襯裏後發現的。用放大鏡可以看到許多剛剪下的發屑,它們有點檸檬油的味道。還可以看到,帽子上的灰塵不是街上夾有沙粒的塵土,而是房裏那種絨毛似的灰塵,這表明帽子大部分時間是在牆上掛著的。帽子襯裏上的濕印子表明他曾大量出汗,說明他以前很少運動。”

“那他妻子——你說她不愛他了,怎麼解釋?”

“這帽子不知有多久沒刷了。假如哪天我看見你時,親愛的華生,你帽子上積了好多灰塵,而你太太竟讓你這麼戴著出來,恐怕你是不幸失去了她的愛了。”

“說不定他是個單身漢呢。”

“不可能。因為那天晚上他正準備把那隻鵝帶回家給妻子,以表示愛意。你難道忘了係在鵝腳的那張卡片?”

“所有的問題你都解決了,但你到底憑什麼說他家沒安煤氣燈呢?”

“一兩滴蠟燭油可能是偶爾沾上的,但我至少發現了五滴,顯然他是經常接觸蠟燭的。也許他經常一手拿蠟燭一手拿帽子上樓什麼的,總之他的帽子在有煤氣燈的情況下不會沾這麼多蠟燭油。滿意了吧?”

“嗯,思維夠巧妙的。”我笑了起來,“可你說這算不上犯罪,隻不過是丟了一隻鵝而已,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武斷?”

福爾摩斯剛要回答,門猛然被推開了,那個站崗的彼得森滿臉通紅、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

“那隻鵝,福爾摩斯先生!”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鵝?怎麼了?是不是它複活了,從窗口飛走了?”福爾摩斯轉過身看著那張很激動的臉說。

“先生,你看我太太在鵝肚子裏發現了什麼?”他把手掌攤開,掌心上一顆比黃豆稍小、閃閃發光的藍寶石光芒四射,電光一樣在他黝黑的掌心閃爍。

福爾摩斯打了個呼哨站了起來。“天哪!彼得森!”他說,“這可是件珍品啊,我想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吧?”

“是鑽石吧,先生?那種切玻璃就象切泥的寶石。”

“不單是寶石,而且是——”

“是莫夫伯爵夫人的那顆藍寶石!”我驚叫著。

“就是它。最近的《泰晤士報》每天都有這顆寶石的一些故事,看得我連它的形狀和重量都了如指掌了。這是顆舉世無雙的寶石,它的價值不好估量,但作為懸賞的一個英鎊肯定還不及它實際價值的二十分之一多。”

“一千英鎊!老天!”彼得森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不過是賞錢而已。我想,隻要能找回這顆寶石,伯爵夫人把一半家產送給找到寶石的人都願意。”

“如果我沒記錯,”我說,“這寶石是在世界賓館丟失的。”

“是的,而且是在12日22日,也就是五天前。一個叫約翰·霍納的管道工被起訴,說他從伯爵夫人的珠寶箱裏偷走了這顆寶石。因為有人作證,這個案子很快就到法庭審理了。我想,我應該有關於這事的報道。”他在那堆報紙中翻找著,最後終於找到一張,把它壓平,對折起來,他拿起念道:“世界賓館”寶石盜竊案。約翰·霍納,現年26歲,管道工,因本月22日盜竊莫夫伯爵夫人一貴重藍寶石而被起訴。賓館領班詹姆斯·賴德證明說,案發當天,他曾帶約翰·霍納到樓上莫夫伯爵夫人的化妝室去焊接有些鬆動的壁爐柵欄。他再次進入化妝室時,他發現霍納已經離開,而梳妝台已被撬開,台上有一個空空的摩洛哥首飾盒。他後來才知道伯爵夫人的寶石一直是放在裏頭的。賴德立刻報了案,霍納當晚被捕,但未發現其身上和家中藏有寶石。伯爵夫人的女仆凱瑟琳證明她曾聽到賴德發現梳妝台被撬時發出的驚叫,並說她跑進房間,看見的現場和證人說的一樣。警察局二隊巡官布拉茲特裏特證明說,霍納歸案前拒捕過,並竭力申辯自己是無辜的。但有人指證他有偷竊前科,因而情況對該犯極為不利。地方法官為謹慎行事,已將此案交巡回審判庭處理。霍納在審理過程中緊張異常,宣布判決時昏了過去,最後被抬出法庭。“哼,警察局和法院就提供了這點情況,”福爾摩斯把報紙甩到一旁,若有所思地說,“那頭是首飾盒失竊,這頭是托騰漢姆法院路撿到的肥鵝肚裏發現了寶石。我們得把連在這兩頭中間的事情經過給弄清楚。華生,你知道了嗎,我們原先的推理突然涉及到了一個非常重大而且非常複雜的問題了。這就是那顆被盜的寶石,它是從鵝肚子裏找到的,鵝是亨利·貝克先生的,也就是這頂破帽的主人的。不知他在這個案子裏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們得把這位先生找到,找他的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在所有晚報上登一則啟事了。要是這招不靈,就隻好再另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