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她的善心立刻又大發,這時,桑塔納正好轟一下起動,轟炸機一樣一下彈飛了出去,她的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教育學院對麵新開了家老鴨湯館,黎明昨天帶冷局長過來時,樓下一位大爺說這家館子在七月份總共開了六次張。

“快八月份了?”梓蓮被旅行家安排在二樓窗口的位置,對麵是個清真寺,圓樓頂的尖塔上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梓蓮盯著瞧了半天,不由被這個數字逗笑了。

“你終於回到人間了。”

她真心實意地笑了,真的快樂起來了,可對麵的旅行家總是很虛幻的一個影,她看不清的他的眉眼,但總聽得到與她的心跳共鳴的他溫柔的聲音。

他胃口不錯,喝了三碗老鴨湯,吃了一盤油乎乎的煎餅。她嚐了一口他盛到麵前小碗中乳白色漂了幾片香菜葉子的湯就放下了勺子。

“你臉色很差,要多喝一點。海城的湯我差不多都嚐遍了,我是為你在嚐嘞。”這話一下摧殘了她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快樂心。“好了,人嘛,誰都有不順的事。說出來,重要的是有人傾聽。”“哦,你那麼盼著別人都有不順?”“小蓮,看到我這個樣子我心疼。呃,我給你講,我在德國暫住時,鄰居有一對夫妻,男人開公司,女人是大學老師。你不知道,那女人常跑來向我傾訴,什麼都說,你根本想不到,她說——”“我還得做張報表,如果你吃好了咱們走吧。”“哦,那好吧。”桑塔納又費了些時辰才起動,繞過清真寺向西行。

錦籬公司門口那尊交警的塑像每日裏兢兢業業地站立著,他那油漆剝落的灰製服的顏色令人不無擔憂地想到他立在那有些年代了,白腰帶幾乎成了純黑色,而一場狂風過後它又退回為白色。他為何要站在這裏著實令人費解。錦籬公司的大樓將雄壯的後背轉向正街,而將門臉兒藏在稅務局和檢察院之間的一個角落裏像一個害羞的人常表現出來的那樣。交警就在三座大樓間選了個不怎麼恰當的位置不知在何年何月將自己安頓下來充當錦籬公司門口的雄獅。今天早上,他激昂奮舉的右拳中不知被哪個好心人又塞進去一隻二鍋頭的酒瓶子,而昨天他還手握一束鮮花。

鍾總正從洗手間出來,風吹得走廊裏的窗玻璃忽閃閃地悸動。“梓蓮,把窗戶關一下!”她連喊了三聲,出來一個實習的大學生,一眼看到那隻酒瓶子並指給她看,她正準備笑一下,這時,桑塔納闖入視線“轟隆”一下減緩了速度在向右拐彎,躲過一個行人殘烈地“呼哧”了幾聲才停在交警身旁揚起一陣濁重的黃塵。車上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鍾總的笑還在臉上僵著,看到那兩個人頓時舒展開來,卻是另一層笑意。

“也好,”梓蓮不知鍾總的話要從何說起,茫然地盯著她豔麗的薄嘴唇。“你們趕快去火車站,問問那幾個段將要到來的節日的福利事情,最好和往年一樣,購物卷最好。”

這本不屬於梓蓮的工作範疇,可她已幹了四年了。

“對了,黎副總,你那輛車——”鍾總伸出左手的食指抵在前額上思考了一瞬說,“你將報表放我辦公桌上——”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梓蓮。“好吧,你喜歡就好。”

七十二

我終聽不完湯樹加帶手勢和眼神的對規章製度的誦讀,那些政治和製度被打印成2cm 寬的紙條分發在乘務員手中,有些已被抄錄到學習本上。按規定,乘務員在修班時必須得進行每周一次的學習,而這周我已學習了三回了。鑒於我如此進步的表現,湯樹沒有阻止我溜出去上廁所。樓道裏很靜,我下樓,繞過那兩棵正燒紅了的杏樹,百合凋落了。我無暇顧及,滿心向往著那個後門外的世界。遠遠聽見風在樹林中吹打,發出歡暢的響聲。我置身其間,一下四無著落,像一片掉落的葉兒柔荏乏力,由著那歡暢的叫聲引著一直向上,將靈魂交付給蕗山——我究竟有什麼煩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個早活得不耐煩之人!

我想起我那天國裏享樂的母親。我活得如此乏味是因為她賜我的性靈、是幽冥中有關於命運的微積分?還是因為父親強迫的社會環境影響仍在進行的加減乘除?我背靠一棵鬆樹站立,仰望密林深處漏下的陽光斑駁陸離周圍高高下下的樹葉上。

我不知那是兩棵什麼樹,在半空裏交頸相擁連成一體而後又彼此分離成兩棵獨立的樹,就像一對夫妻恩愛得難分難舍時忽然怒目而視那樣。這個形象的比喻令我癱軟,密林中風一陣陣抖索遊蕩,而我不由自主的思索使得蕗山中越發陰森難堪。我打起精神順著小徑往下走,我不知自己怎麼爬上來的,下山的路不怎麼好走。蕗山像我慣常準時探望的某個人,我卻從來沒有分辨清楚它的方位和高度,以及它到底長多少棵樹。這正如我和我的同事們,或者同事們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