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周紫依和溫良他們逼迫著喝了點酒,現在想來那天喝酒是為了姝縵。他先開了個頭,姝縵馬上說沒聽說過那個故事,他便興致勃勃地講起來,其他人幾乎聽厭了,所以各行其樂,那時小語比現在還安靜弱小,她記得自己將他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裏看另外幾人上了一隻腳踏船。等她轉身的時候,周圍的聲息全住了,時光頓住了,她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黎明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楚,她站在窗口。
他的臉頰通紅,他跟姝縵正同時陷入了一種他們自身也無法確知的困擾——他顯然剛才哭過了——他慣常的哭泣方式是將頭埋進她的胸口——姝縵則出神而冷峻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湖水。
他當著外人的麵哭泣的景象令她長久地陷入一種失重和癱軟的狀態,那幾乎讓她覺得他背叛了她。
“我那邊有點事。你坐下來休息一會,我馬上回來。”黎明出去了。她繼續站在窗前。
《霍亂時期的愛情》就是根據那個故事而來。她和他一同觀看那部電影時他也沒表現得如此讓人詫異。她走近前,他和姝縵馬上又談起馬爾克斯的其它作品。他很少有那樣侃侃而談的興致。那是一種徹底釋放積鬱之後的鮮活和旺盛。
她從來不看書。她走進現在屬於他的房間,她的手翻開那些留著他手指氣息的書頁。她打開他的電腦。
她也聽過不少傳言,就是從那一刻起她覺得他明曉有關傳言的一切,也是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他不可能告訴她、告訴任何人真相,他阻止她去傳說那個流言。她跟他參加了姝縵和溫良的婚宴,他們早就在網絡中認識了,這點隻有她看得出來。人們都以為是鍾錦言替他們做的媒,他們不辯解,這真可笑。她聽到溫良的同事在說,大理石一樣的新娘子。他也聽到了,他那天徹底醉了,不省人事。那是他第一次醉酒。
她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故事並為它突然起了一陣淒涼和雜亂的情緒。她幹的不是什麼大事,可她忙碌的腳步從來沒有停歇過,她幾乎沒有過屬於自己的思想,沒有為自己的生活和感情思想過。她從未如此地喜歡沉思默想。
快感和痛感隻是肉體感覺,快樂和痛苦則發生在我們的內心,如果我們不善於沉思默想,那麼,我們隻在乎肉體的感覺。很多時候,我將愛情和幸福混同成一個詞,它是我們的靈魂因為另一個顆心靈而發生的最美妙的震顫和歌唱。
她點開他標注中的第一章。她知道這樣不好。她知道。仍是那些心情、感想、摘錄和虛構的彙總,隻是更為詳盡一些。文件夾中有個名為《你們》的文檔,她壓製著心跳沒有打開它,你們——她怕看到一個真相!這許多日子以來,她都被一種強烈又混亂不清的情緒困擾著,她既怕得知一個真相,又不由向真相努力地靠近。《你們》也許正是他的靈魂的棲息所,她猶豫不決,盯著那個文檔心跳加速、失落、傷感、憤怒,最後,她感到一陣淒涼。那兩個閃爍的漢字再一次給她一種壓迫感,正如初見姝縵聽他講那個故事時她所承受的一種壓迫,隻不過這一回更強烈,那幾乎是一種挫傷。每每他坐在一邊陷入他獨自兒深刻的沉思默想時,她就記起姝縵那張大理石般冷徹的臉和陰沉的語氣來,她想知道,他是否跟她及她們一樣,從姝縵那感受到一種疏離而非其它。
你們。
她馬上起身去黎明的辦公室找他。她憑一種感覺四處呼喚他。幾個辦公室裏她都沒找到黎明,打他電話,撥通那個號碼的時候,她感覺一種溫軟的委屈和悔意相並衝擊的情緒從心底層漫溢,聽到他的聲音,她馬上將胸中漲滿的話又吞了回去,後來,悔意戰勝了不太明確的委屈心,她止住了欲流泄的淚水並為此感到可笑。她想著那些話,我將愛情和幸福混同成一個詞,它是我們的靈魂因為另一個顆心靈而發生的最美妙的震顫和歌唱。
有些人等在那裏,我們的手卻不願伸向他。有些人遙不可及,我們卻願意費盡心機追趕——她很輕易就銜接上文檔裏的漢字,甚至他的思想。
八十一
鋼軌一如歲月,向前無盡延伸。風機和電機不間斷地轟鳴作響,巨量的電流、磁場似無數張無形的網網住了我高度集中的頭腦和經過了十個小時的顛簸之後已快散架的身軀。揚了幾日風沙後天氣又轉為炎熱,還不到正午,氣溫出奇地高。烈日炙烤透了鋼板,四四方方的機車似一個高溫的鋼鐵籠子,所有這些有形、隱形的喧囂聲響幾乎淹沒了溫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