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所處的階段是戰爭的開端,而我,已經走到它的尾聲了。對你來說,鬥爭隻是一些表麵現象,而內心不會受到影響。你心裏麵有上帝,他會一直陪伴在你左右。而我的情況則有所不同,從我離開家鄉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上帝;我放在行囊裏的,不是信仰帶給人的財富,而是最讓人討厭的一樣東西——一顆壞良心。”說著,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看到我臉上平靜的表情,他問:“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嗎?一顆壞良心還不足以讓你驚奇嗎!”“不!你又不是竊賊、殺人犯,怎麼會有一顆壞良心。”“對於你的誇獎我非常感謝!可我的確有一顆壞良心,因為我偷了東西!那些東西都很寶貴!我也是殺人犯,不知有多少冤魂都死在我的手下!我原本是一所高等學校的老師,曾經是一名驕傲的無神論者,竭盡所能去證明信仰上帝沒有意義。同時,我還是一名舌戰群儒的演講家,去說服人們聽從我的觀點,我奪取了人們信仰上帝的權利。革命時代來臨的時候,我成了不滿者的領袖,他們盲目地聽從我的話,那是麻醉人的毒藥,他們自發地組織起來,拿起了武器,很多人都在這場戰爭中丟掉了性命!是我害死了這些人,還有很多人死在了折磨人的監獄裏邊,最終我逃了出來。離開了祖國,我已經無父無母,也不會再有手足相親的兄弟姐妹。沒有一雙眼睛是為我而哭泣的,但是有很多人因為我的緣故而哭泣。我盡量克製自己不要去想它,直到發生了那件讓我刻骨銘心的事情。”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逃亡來到邊防線的前一天,警察在後麵追得很緊。在經過一個工人聚居區的時候,我在慌亂中跑到了一個小房子裏,那裏住著一對母女,我請求她們幫助我,她們當時並不知道我的名字。把我藏起來之後,她們對我說,因為我是她們丈夫的同誌,她們才會幫助我。擺脫警察之後,在黑暗的屋子裏邊,她們流著淚給我講述了她們以前的生活,那是一段雖然很貧窮但是很快樂的日子。那個年邁的母親告訴我,在女兒結婚一年後,她的女婿聽了我的一次演講,然後帶著他的嶽父參加了一次集會,後來年輕的丈夫犧牲了,老父親被判了很多年監禁。兩個婦女救了我,而我卻是他們不幸生活的罪魁禍首。”他抑製著內心的痛苦,繼續說道:“這件事對我的觸動真的很大,雖然我獲得了自由,但內心備受折磨,我從一個國家闖到另一個國家,先後幹了不少的工作,可是怎麼樣都不能讓自己的心安寧下來,不知有多少次我都想到了自殺,但冥冥之中似乎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把我拉回來,也許那是上帝的手。過了多年漂泊和悔恨的生活,這隻手將我引到堪薩斯的一位德國牧師那裏,他成了我靈魂的寄托,我把內心的一切都傾訴給了他,在他的幫助下,我的內心又得以恢複平靜。當然,這個過程是非常漫長的!”說到這裏,他不自覺地合起雙手。接著,他又繼續說道:“為了能夠堅定自己,我來到了荒涼的大西部,在這裏,我看到了紅種人不斷被驅趕的悲慘命運,也看到了他們內心沸騰著強烈的殺戮欲望,憤怒、同情和憐憫的感情充斥在我的心中。他們走向滅亡的命運已經是注定了的事情,我不可能改變;但仍有一件事我可以做:減輕他們死亡的痛苦,讓愛與和解的光芒照亮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於是我到了阿帕奇人那裏,得到了他們的信任,也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進一步了解溫內圖,他是我最優秀的作品,他的身上有著獨特的才華,假如他是某個統治者的兒子,便會成為一名載入史冊的偉大將軍,一個偉大的接班人。可是作為一個印第安酋長的後代,他隻能跟隨他的種族一起走上消亡之路。我是多麼希望能看到他稱自己為基督徒的那一天!即使這不可能會實現,無論發生多少艱難困苦,我都要留在他的身邊,一直到我生命的結束。他是我精神的寄托,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哪怕是用我的心接受他射來的子彈,我都會為此而感到高興,也算是補償我以前所犯下的罪惡。”我完全被這個故事感動了,在這樣一番坦白之後,什麼話語都已經是多餘的了。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明白了我想要傳達的意思,並用輕輕的點頭和回握來示意。
平靜了一會之後,他問道:“我怎麼把這些都告訴了你?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你,也許沒有下次了,估計你我的相遇也是上帝的安排吧?我以前反對上帝,如今卻試圖事事都求助於他。我心中突然感到一種困惑,這種感覺讓我心中隱隱作痛,你說秋天樹葉飄落的時候,人的情緒是不是也會發生變化。我生命的葉子將怎樣從樹上脫落呢?是輕盈地落到地上嗎?或許是還沒等到自由落下的時候,就被別人從樹上折下來了?”他眺望著山穀,在寧靜的環境中陷入了沉思。
這時,我看到“好太陽”和溫內圖騎著馬過來了,還牽著克雷基·佩特拉的馬。我們也站起來準備返回營地。拉特勒斜靠在車邊,臉看上去又紅又腫。看來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的目光又陰險又毒辣,就像一頭行將發起進攻的猛獸。
酋長和溫內圖利索地從馬上跳下來,走到我們身邊。
“現在,我的白人兄弟們是否考慮好了、是繼續還是離開?”“好太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