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書染便帶了人到後頭抬出一口箱子,打開一瞧,隻見裏頭有半箱子雪浪紙,另有半疊熟宣,洋漆小盒裏盛著朱砂、赭石、廣花、藤黃、胭脂等幾樣顏料,另有大抓筆、大小狼毫筆、大小白雲筆若幹,粗白碟子和碗若幹,果真有大半東西能用。香蘭便命人將能用的收拾出來,把紙攤開,提著筆發怔。
她也不知該畫什麼好。這幾日他一直躺在床上發呆,她覺著自己命苦,過關斬將好容易熬到見了一絲光明,可立時又跌入深淵,她有時想,要不就這樣算了,已經成了這幅模樣,不如去打探打探林錦樓喜好,何不讓自己過得舒坦些呢?她白天請了書染來徐徐圖之,旁敲側擊。書染是個精明人,別瞧著對誰都如沐春風,實則戒心甚重,香蘭不動聲色,隻聊閑話,決然不提旁的事,慢慢將她的戒心放低,再套問些有用的話。可她晚上躺在床上又睡不著,千萬般的不甘心和憤恨幾乎要將她逼瘋。心裏仿佛有一把鋸,拉得她生疼。
後來她找了佛經來抄,心緒才慢慢平靜下來。春菱見了,便去給她尋了一尊白瓷觀音的像,香蘭便天天燃上檀香,望著那白瓷觀音發怔。日子還得過,她還得留在林家,再怎麼悲戚也無濟於事,就如同她伺候曹麗環的時候,隻能先熬著,尋了機會伺機而動,一舉離開這地方。今日早晨,她便發現自己小日子來了,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情頓時明朗,便琢磨著再把畫筆拾起來。
書染又找出兩隻大染,一支中染和三支小染,並石黃、石青、石綠等顏料,一並拿了過來,見香蘭正畫一叢蘭草,便笑道:“這蘭花畫得俊,趕明兒個給我畫兩幅,我當花樣子去。”
香蘭笑道:“這樣的要一百張也有。”
書染道:“大爺是慣畫山水的,他還畫了幾幅扇麵,等回頭我找出來給你瞧瞧。”見香蘭低著頭不說話,便歎口氣道:“其實把大爺哄歡喜了,他還是有求必應,惹他不痛快誰都沒好日子過。大爺對你已是法外開恩了,你沒瞧見他對趙月嬋……新婚第二日兩人鬧僵起來,趙月嬋也是個潑辣的厲害人,大爺一拳上去就打得她將要去了半條命,第三日回門都沒起來炕,反是趙家登門過來的。我早些年剛伺候大爺的時候,有一回族裏有人來求見大爺,我想著都是本家,論關係還是近的,就引進來,大爺見了好一通惱,讓我在外頭跪了一夜。那時大冬天,凍得我將要暈過去,染了風寒,病了好一場。大爺打發人來給我送藥,又跟我說,即便是族人,他不放話也不該往內宅裏頭引,這是規矩,何況他在外打仗,得罪不少匪寇,真有個包藏禍心的混進家裏來要了親人性命的又該如何呢。”
香蘭一怔。
書染又道:“大爺有本事,大爺手底下有買賣,自己能養著林家軍呢。朝廷打仗賠錢,大爺打仗,每次都能撈來白花花的銀子。全府上下,除卻老太爺哪兒,知春館過得最好,吃穿住用,上等中的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