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遇故(6)(1 / 2)

林錦樓手裏捏著酒盅,懶洋洋歪椅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眾人多少有些放浪形骸,肆意說笑起來。魯家三公子,林錦樓的大妹婿魯鑒正坐在一旁殷勤的說話兒,先說些戲子妓女等風月,又提及京城裏最時鮮的新聞及朝中湧動之事,這個貶官了,那個升遷了,誰家女兒進了宮,哪個又新得了皇上青眼,不一而足。

林錦樓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他這大妹夫讀了兩年書,無甚本事,不過仗著些家族餘蔭,雖也有些紈絝習氣,可膽兒小性懦,不成氣候,可也就這樣的林東紈才拿捏得住,等閑哪個男人願意讓個女人騎在頭上。如今魯鑒連納個小老婆都要看林東紈臉色,挑她有孕時從丫鬟裏提溜個姿色不上不下老實聽話的,聽說外頭喝花酒也都是蹭朋友或是賒賬,兜兒裏沒幾兩銀子。

林錦樓眼睛一溜,隻見宋柯那位子上是空的,不由冷笑了兩聲。方才在門口,他故意引香蘭與宋柯那小子見麵,無非想試試他二人反應,長久以來,宋柯就好像他心裏的一根刺,與其讓那根刺在心裏紮著,倒不如給個痛快,他到底要親眼瞧瞧在小香蘭心裏,那個姓宋的有幾兩重。宋柯打從見了香蘭第一眼,眼珠子就釘在她身上,跟失了魂魄似的,讓林錦樓渾身上下不舒坦。宋柯也好,他背後站著的顯國公也罷,兩方原本各不相幹,有著姻親這層關係,互相賣個麵子罷了。可真要惹到他頭上,甭說他爹娘老子的勢力,他往外一站,就夠顯國公掂量掂量喝一壺的,小小的宋柯壓根不足為患。香蘭是家生的奴才,自打生下來就是他們家的,脫不脫籍在林錦樓看來無甚分別——本來就是他的人,隻不過先前他鮮少在家裏住,沒發覺罷了,可如今香蘭已是他的愛妾,宋柯哪涼快哪呆著去。

他特意舉著酒杯到宋柯那桌給他敬酒,賀他“百年和好,喜得貴子”就是意有所指,警告宋柯老實些。又同宋柯笑道:“過幾日選個良辰,哥哥為給香蘭抬姨娘,打算大宴賓客,熱鬧一回,到時候還請兄弟賞光,務必到場吃哥哥一杯喜酒。”宋柯聽了這話舉著酒杯的手便停了下來,過了許久,忽然笑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欲拍林錦樓的肩膀,又遲疑,可最終拍了下去,對林錦樓道:“哥哥果真好福氣,兄弟我告罪,去漏個酒。”說完將他一個人晾在那兒,起身就出去了。

林錦樓隻看著宋柯背影冷哼。

一時又有人來給林錦樓敬酒,林錦樓含笑應酬,不知寒暄多久,又同多少人吃酒閑話,隻見戴蓉悄悄從門邊溜進來,走到林錦樓身邊,低聲說了兩句,林錦樓登時臉色一變,旋即又把眉眼舒展開,換上一副笑模樣,對身邊眾人道:“有點事,先告個罪,待會兒回來我必定自罰三杯。”說完便起身離席,走到外麵,臉瞬間陰寒下來,一手提起戴蓉的衣襟,冷聲問:“你說得當真?”

戴蓉隻見林錦樓臉色鐵青,兩眼中戾氣翻湧,唬得腿已軟了,按著林錦樓的手隻得賠笑道:“當真,當真,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林將軍。”心中卻大罵,後悔來替趙月嬋傳話。

林錦樓又將戴蓉提了提,冷笑道:“好,好得很。”說著一拳搗在戴蓉臉上,登時兩管血順著鼻梁淌下來,戴蓉眼前直冒金星,不由大驚,剛欲大叫,林錦樓拎起他,陰森道:“你膽敢往外胡說八道一個字,老子一刀割了你的舌頭,不信你就試試。”

戴蓉心裏叫苦,不由連連點頭,林錦樓鬆了手,戴蓉腿一軟就要給林錦樓叩頭,林錦樓踹了一腳道:“混賬東西,還不起來帶路!”

戴蓉捂著鼻子心裏叫苦,林錦樓人稱“林霸王”、“活土匪”,他早就聽過此人名聲諢號,這回怎就鬼迷心竅,聽了趙月嬋那小賤人挑唆,又存了看熱鬧的心,惹到這位頭上,隻好胡亂用巾子堵了鼻子,苦著臉引著林錦樓去。

卻說魯家花園裏,鏤雕石牆邊上,香蘭聽了宋柯的話,恍若耳邊響了個雷,忍不住後退一步,她想忍住,可不知怎的,淚珠兒卻成串的滾下來。

宋柯隻覺著心一顫一顫的疼,再向前邁一步,淚簌簌掉下來,抖著嘴唇道:“你早就……早就認出我了對不對?你為何早不告訴我……若我知道,倘若我當初知道,我……我怎麼能拋下你不管,跟鄭家結親……”他說每一個字都覺著胸腔裏燒了一把火,直要將他焚燒殆盡。

當日他聽見珺兮閑話時提及,隻覺五內俱焚,一手搗在桌上,拳頭上鮮血淋漓,起身就想奔出去。宋檀釵嚇壞了,一把抱住他胳膊道:“哥哥你上哪兒去?”他隻怔怔道:“去找香蘭……”宋檀釵嚇了一跳,連忙探頭探腦往四周看,壓低聲音道:“哥哥說什麼昏話?讓嫂嫂聽見那還了得!這兒離金陵遠著呢,哥哥如何去?再說,香蘭……已是林錦樓的妾了,哥哥去又有何用?”這一句兜頭一盆冰水,將他澆個透心涼,是了,事已至此,又有何用,他茫然的坐了下來。此時鄭靜嫻挺著肚子進屋,不由吃了一驚,忙問道:“他這是怎麼了?身上不舒坦?怎麼好端端的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