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出遊(6)(1 / 3)

林錦樓早將瓊脂忘得一幹二淨,隻朝這四人看了一眼,這場麵他見得多了,心裏百無聊賴,低下頭吃菜。袁紹仁對彈唱之流並無喜好,遂安之若素。謝域同劉小川對了個眼色,清清嗓子道:“能在這地方尋著這樣的佳人助興,也足見劉兄是費了心思的了。”再想捧兩句,林錦樓“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得了,兄弟,方才還說放到京城裏未必顯眼,這會兒又誇上了?”不理謝域神色尷尬,扭頭對瓊脂說:“撿個拿手的來唱,唱得好有賞。”

這裏四人便落座,錦瑟銀箏,玉麵琵琶,紅牙象板彈唱起來,細細聽,原是一套“花月春滿城”,婉轉柔潤,也頗有意趣。唱畢,劉小川賞了兩包一兩銀子,又點了旁的曲子來唱。席間吉祥、雙喜執酒壺伺候,一時倒也融洽。雙喜斟了酒,抬頭一瞧,見德哥兒正探著小腦袋往屋裏看,便輕輕一碰袁紹仁跟他努嘴,袁紹仁瞧見德哥兒便離席,過去問道:“何事?”

德哥兒道:“有事要求爹爹呢。”牽著他往外走,繞過影壁,引到二門旁一叢鬆柏後引到屋後簷下一方僻靜處,見香蘭帶著雪凝正站在那裏。香蘭屈膝下拜,口中道:“冒昧請侯爺到此,還請恕罪,隻是有一句話借問,還望侯爺相告。”

袁紹仁道:“請講。”

香蘭道:“不知宋柯宋大人外放,是往何處為官,何日啟程?”

袁紹仁心中了然。原來林東繡最是愛說話的,自他們路上遇見宋柯,林東繡便打開了話匣子把宋家當日在林府住著的事同他講了個遍,當中又說起香蘭,便把香蘭如何到了宋家,如何又離開宋家,當日為救父又怎麼到了林家講述一回,末了又說:“我眼瞅著香蘭同宋柯是有情呢,當初宋柯瞅她那眼神,能滴出兩滴蜜來。卻不知他二人為何沒在一處……也虧得不曾一起,鄭靜嫻什麼性子?隻要把香蘭生生磨死了。”

如今袁紹仁見香蘭問起,便道:“宋柯奏請欲往貴州戍邊之地為官,應是年後啟程,究竟是哪一日,我便不知了,回頭派人打聽,待得了準信兒再告與姨奶奶知曉。”

香蘭怔了怔,貴州山高水長,又在戍邊苦地,他竟選了那裏,怪道是人人都不願去頂的缺兒。又一拜,道:“謝侯爺相告。此人與我有恩,早先我險些被趙氏賣到火坑裏,他救了我了我全家,這一份恩情在我心裏藏著長長久久沒法報答,如今他將要走了,今生興許不能再見,改日我差人到他府上送些財物,總該盡一份心力才是。”頓了頓道:“還望侯爺替我保密,此事勿與我們大爺說才好。”

袁紹仁口中答應著,看著香蘭凍紅的雙頰和那雙沉靜的眼,仿佛飽經滄桑卻依舊純然澄澈,他想起林東繡說的話,隻覺眼前這女子如同光鮮瓷瓶兒裏裝的苦酒,外麵光鮮,實則已把旁人一生的坎坷經曆遍了。他心裏頭不知是憐惜或是敬佩,還是一股說不出的慚愧和莫名的歉疚,忙扭頭看著院兒裏跑來跑去的德哥兒,許是酒意上湧,他一時沒管住,忽歎了一句道:“姨奶奶的品格沒得說,袁某敬重,說句冒犯的話,有時候覺著姨奶奶就像我......像一位故人,倘若她活著便好了,有時我想,時至今日家裏內宅不寧,許就是我的報應......”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說多了,連忙告罪。

香蘭立時明白這話裏的弦外之音,她本該因嘉蓮含冤而終去怨恨袁紹仁的,可他站在蕭瑟寒風中,形容淒清孤寂,仿佛一下老了六七歲,香蘭看了看跑來跑去的德哥兒,心一下就軟了,一番話在心裏斟酌了兩遭,方才勸慰道:“侯爺,有番話鬥膽說一回,自己是梧桐,鳳凰才來棲,自己是大海,百川才來聚,花香自有蝶飛來,侯爺先肅整家風,懲弊賞利,寬仁處事,善待妻妾,才會有相應和合的家親眷屬,而不是反過來。牙還有咬舌頭的時候,親兄弟有時還幹仗,更別提隔著血親湊在一起的家裏人,怎能指望他們大事小情的不給自己添麻煩增煩惱呢。”她扭頭看著德哥兒,眼裏現出一層極薄的水光,道:“逝者如斯,侯爺當振作。德哥兒親娘年紀輕輕便葬送了性命,實在令人歎惋傷心,可惜她年紀還輕,不知道要在困頓絕望時要常思自己過,放大心量,慢慢忘記旁人的不好。有些事本無對錯,隻是地位利益不同罷了,侯爺這樣百般抬舉她,正房大奶奶心裏豈能不含怨呢。有時縱有萬般無奈,可境遇如此,在屋簷底下就要低頭,在誰的場便要捧誰的場……唉,隻是說這些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