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林錦樓攜香蘭離京那一日,譚露華喂林錦軒吃了藥,將他哄睡了,便打開鏡匣文具梳妝打扮,金纍絲釵,翠梅花鈿,攢珠黃烘烘的金籠墜子;臉上濃妝豔抹,黛眉粉腮,唇上塗了三四重胭脂;上穿大紅遍地通袖袍兒,貂鼠皮襖,下穿百花裙兒,打扮得粉妝玉砌。從箱子裏取出一包碎銀,一雙男鞋,用花翠汗巾包著,把彩鳳喚進來道:“去瞧瞧,各房各屋都歇了沒?”彩鳳出去一遭,回來道:“太太那頭早就睡了,尹姨娘那屋也熄了燈,今兒大雪封門的,各屋都歇得早。二爺也睡了,那廂綠蘿守著值夜。”
譚露華低聲道:“去跟綠蘿說,我這兩天身上不爽利,怕過病氣給二爺,在外頭隔間睡,讓她晚上伺候精心點,你在這頭盯著,有事情麻利兒知會我。”言罷把自己穿厭了的一件襖兒隨手賞了她,遂悄悄出了門。
一路自然暢通無阻,半個人也沒瞧見,待出了角門來到街上,一扭身便進了巷子裏一處屋子。那屋外頭隱有破敗之象,可屋中卻香氣氤氳,溫暖如春,瑤窗素紗罩,繡幕銀鉤懸,褥隱華茵,禔紅小幾,端得是個豪華所在。戴蓉正歪在床頭吃酒,見譚露華來,連忙下來滿斟一杯酒,笑嘻嘻的遞與她,說道:“心肝,這許久沒見了,可得吃這一盅交杯酒。”譚露華一行把門掩上,一行把眼兒斜溜著戴蓉道:“這些天沒見你人,都幹了什麼營生?莫不是又勾引哪家老婆去了?”
戴蓉在她腮上擰了一把道:“我這心裏一徑兒光想著你,哪還能容得下別人。”舉起杯喂譚露華飲了,摟住便親嘴,二人擁成一團,難解難分,當下便倒在床上雲雨起來。
原來因香蘭誤食絕育丸病倒,林府內一片蕭殺,也將譚露華嚇破了膽,不敢再同戴蓉私會,後香蘭身子漸漸痊愈,譚露華方才跟戴蓉偶爾見上一回。這一遭林錦樓出門,更是天賜良機,譚露華連忙遣人送信,同戴蓉幽會。
一時雲消雨散,譚露華長長歎了口氣道:“多早晚你我二人天天在一處就好了。”
戴蓉道:“等你那死鬼老公死了就是了。”
譚露華嗤笑一聲道:“他死了又如何?難不成你把你那閻王老婆休了,把我娶進門?”
戴蓉吃吃笑道:“反正你老公也是個擺設,你我小別勝新婚,這樣也沒什麼不妥。”
譚露華哼道:“你是無不妥之處了,我是一心一意跟你,就怕你的心跟我隔著幾重山。”
戴蓉道:“我待你的心你還不明白?林霸王什麼人物,倘若知道我偷他弟媳,還不生生撕了我,我拚著見你,連性命都不顧了,你要還說旁的話,倒是傷我的心了......”見譚露華容色緩了些,又輕聲哄道,“心肝,好人,前一遭我求你的事如何了?”
譚露華歎一口氣起身,在衣裳裏摸了一陣,取出那包碎銀遞與戴蓉道:“都在這兒了。”
戴蓉打開一瞧,隻見都是成色不堪的散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也就六七兩模樣,登時沉下臉色道:“怎麼才這麼少?”
譚露華登時臉色通紅,道:“人家辛辛苦苦,扣吃扣穿攢下來的,你還嫌少......這是我做冬衣的銀子,若不是陳香蘭送我一件貂鼠的,我這一冬都無禦寒的新衣裳穿......你都問我要了幾回銀子了?一回說做生意賠了沒銀子,借了印子錢,怕事情傳揚出去誤你前程;一回又說要化銀子捐官;這一遭說自己因打人惹上官非,我林林總總給了你將要一百兩,連嫁妝都要貼進去了......”一行說一行氣得直哭,心裏雖恨,卻不敢說重話,生怕惹惱戴蓉,令他再也不來了。要說這譚露華也真個兒唯戴蓉一人是命,先前戴蓉尚給譚露華送些銷金帕子、鴛鴦荷包之類的小玩意兒,後來戴蓉漸漸生厭,找了新樂子,要將譚露華拋在腦後。譚露華連哭帶鬧又威脅一回,又常送戴蓉衣衫用具,補貼銀兩,戴蓉方才熱絡上來,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戴蓉一見譚露華惱了,心裏不耐煩,臉上卻隻好堆出笑,摟住哄道:“哭什麼,這一遭怨我!該打!該打!”說著拿起譚露華的手打自己的臉,方才將譚露華哄得破涕為笑了。
正在這個當兒,隻聽門口有人喝道:“好!偷賊養漢!原來把我兒子的銀子全都貼補這小白臉了!”隻聽“咣”一聲,大門被踢開,尹姨娘手裏舉著一根捅爐子的火叉,氣得渾身亂顫,雙目赤紅,衝進屋便朝床上亂捅。
譚、戴二人大驚,譚露華尖叫不迭,擁著被連連躲閃,戴蓉渾身光溜溜翻下床去,抓了衣裳便要跑,又被尹姨娘用火叉打回床上,隻聽她口中“賤人、”恨罵不絕。原來這尹姨娘晚上起夜,想著這兩日林錦軒身上不爽利,心裏念叨著便往林錦軒屋裏來看,卻見譚露華不在,彩鳳語焉不詳,支支吾吾,三言兩語哄她出來,尹姨娘心中便起了疑,恰探頭往外一瞧,隻見皓月當空,直映著雪地上有一行鞋印字。尹姨娘早與譚露華不和,疑她夜半與下人做下齷齪,遂抄起一柄火叉悄悄順著鞋印出去,在窗根聽到他二人說話,更是心頭冒火,不管不顧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