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深深吸了一口氣,香蘭睜大雙目,隻覺渾身血凝成一處,林錦樓那陰狠的臉在她麵前晃了又晃,她多久沒瞧見過林錦樓這樣的神色了?她幾乎將要忘了他如何陰毒暴戾。外頭敲門聲愈烈,林錦樓緩緩鬆開手,用力搓了一把臉,回轉身開門,卻見是他心腹護衛胡來,臨行前林錦樓特將他留在府中料理。胡來一見自己主子鐵青個臉,登時嚇了一跳,林錦樓指著吼道:“讓你擱京城裏好好兒呆著,跑這兒來作甚?老子說話你也敢不聽了?啊?你們一個個都要,都要造反是罷?都不把爺放在眼裏了是罷?”
這一嗓子吼得胡來雙膝發軟,在他心裏林錦樓向來大軍壓境都麵不改色,談笑風生,如今瞧著主子指著他的手指頭都氣得打哆嗦,不由渾身一個激靈趕緊半跪下來,口中亦改了稱謂,道:“將軍,屬下來有十萬火急之事......府上尹姨娘奶奶亡故了!二奶奶也生死不明......”
香蘭聽個真真兒,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隻見林錦樓單手提著胡來的衣襟將他拎進屋,伸手關上了門,兩道濃眉皺起,咬牙道:“怎麼回事兒?從頭說明白!”
胡來道:“今兒個一早起,丫鬟們就沒瞧見尹姨娘,連帶二奶奶也找不見了。府裏府外一通尋找,有守夜的婆子通報說康壽居後院有個通外的角門未鎖,屬下便帶人四下搜尋,正逢有民上告官府,稱那巷子裏一戶人家鬧了命案,屬下趕過去一瞧,隻見尹姨娘胸口上有個血窟窿,倒在地上,早已咽氣多時了。二奶奶衣衫不整,歪在床邊。屬下上前一探,竟發覺還有一絲氣在,趕緊用被裹了,送回府去。又告知官府,將此事壓下來,交由太太處置。原以為此事就了解了,可二奶奶手裏攥著個荷包,太太打開一瞧,發覺裏麵竟有楚家鵬二爺的平安符,寫著生辰八字分毫不錯。恰二爺也在場,登時便大哭起來,認定是楚二公子害了尹姨娘,奸殺了二奶奶。太太好歹給哄住了,提審二奶奶的貼身丫鬟,竟不料那丫鬟聽說二奶奶不好了,竟偷偷懸梁自盡。太太本想等大爺明日一早回來做主,誰知二爺自己一個人不聲不響,竟派人備了馬車,悄悄出了門,直奔到楚家要跟楚二公子拚命,鬧了一半又暈死過去,倒把楚家人嚇了一跳,生怕二爺就這般過去了,又請太醫,又打發人來送信,鬧得沒開交。太太見事鬧大,已壓不住了,派屬下換馬趕來,請大爺回去做主。”
林錦樓隻覺太陽穴都蹦蹦跳了起來,臉色愈發青紫。這他媽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他捶了捶腦門,問道:“如今二弟人呢?”
胡來低聲道:“因身上大病著,不好挪動,先留在楚家了......楚二公子說他這幾晚都徹夜苦讀,半步都未出過府......”
林錦樓不語,在屋裏反複踱步。此事決計不是楚小二做的,且不論他與楚大鵬光腚的交情,就憑楚大鵬一等的人才,為人仗義,也萬不會犯下這等作奸犯科之事。若林錦軒私下裏同楚大鵬翻臉,此事倒無傷大雅,可林錦軒竟是到楚家府上去鬧!楚大鵬他爹乃吏部尚書,貴為六部之首,怎能平白受如此冤枉,忍得下這口氣!如今老太爺和他爹都不在跟前,唯有他要盡快趕回去,將這一層事擺平了才是。如此便要日夜兼程回去,一早風塵仆仆到楚家負荊請罪,看在這份誠意上,楚家老爺子也總該圓了這份顏麵才是。
事不宜遲。
林錦樓急命人收拾備馬,他瞧了香蘭一眼,心裏還恨得要命,想道:“留下她指不定又出什麼幺蛾子,還不知怎麼變著法兒的打聽宋柯那小子。”指著香蘭道:“你,把衣裳換了,今兒晚上跟爺一道走。”
因行程倉促,林錦樓將隨身丫鬟小廝皆留了下來,命第二日收拾妥當再回府,點了二十餘人,同袁紹仁私下裏又說了好一回,方才將香蘭塞到一輛極小的馬車內,動身啟程。
那馬車將將夠一個人伸開腿而坐,隻鋪一層粗布,車壁隻有一層軟簾,四處漏風。香蘭隻覺寒冷刺骨,不由將臉兒深深埋在觀音兜兒內,身上穿著大毛鬥篷尚有暖意,可穿著鹿皮小靴的腳不多時便凍透了,刺痛難忍,尤以馬車顛簸,令人欲嘔,愈發難受。她抱緊了懷裏的黃銅湯婆子,臨行前,雪凝悄悄塞在她懷裏,隻是這會子已漸漸冷了下來,她強忍住格格打顫的牙,睜開雙眼,把車簾撩開,隻見一輪明月懸空,將四野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