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城市遊民形象的古今演變(2)(1 / 3)

有研究者認為“老舍是站在城市的視角來寫祥子,雖然老舍是在城市社會的底層成長起來的,但是他畢竟沒有更多地接觸過鄉村,沒有鄉村生活的體驗。在塑造‘城市外來者’的時候,所賦予給這些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帶有城市人色彩。在交代祥子為什麼逃離鄉村來到城市,作者隻言片語帶而過,‘生長在鄉間,失去了父母與幾畝薄田,十八歲的時候便跑到城裏來’,看似處理簡潔,其實是語焉不詳的嫌疑,鄉村體驗的缺失使老舍先生無法給出太多的敘述。另外,對於祥子拋棄與逃離鄉村義無反顧的敘述存在絕對化”蘇奎:《土地·車·城市》,《名作欣賞》2008年第2期。。筆者以為這種說法有可以商榷的地方。老舍在另一部小說《牛天賜傳》中,就寫到牛天賜的奶媽為了出來賺錢,無奈地把自己才兩個月的兒子丟在鄉下,後來這個孩子夭亡了。當牛天賜與奶媽回到農村時,通過牛天賜的眼光展示了農村的艱難生活:“年畫上有張‘農家樂’,跟這個農家樂一點也不同。這裏就沒的樂……鄉下是另一個世界:隻有人,沒有錢。”老舍:《牛天賜傳》,《老舍文集》第2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497頁。而且從奶媽公公的嘴裏可以得知奶媽進城謀生也是被逼無奈:“咱們那幾畝冤孽產又潦了,連根柴火也沒剩。租的都收得很好,有八成;可是一交了租……哎,不用提了!你那幾塊子錢,金子似的,金子!可是這不象句話啊,老在外頭,算怎麼回事呢?哎,我老糊塗了,想不出法子來!”老舍:《牛天賜傳》,《老舍文集》第2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495頁。可見,為了生存,母親不得不拋下自己才兩個月的兒子給別人當奶媽,農民的生活狀況是可想而知的:自然災害的頻發加上地主的盤剝,一年的勤勞辛苦也是白費,而這些現象在當時中國的廣大農村無疑具有普遍性。我們在這裏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祥子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也要堅持留在城市:“就是讓他去看守北海的白塔去,他也樂意;就是不能下鄉!”同上,第87頁。所以,如果我們讀了老舍《牛天賜傳》中對鄉村生活困境的精彩描寫,就不會再提出類似上述的問題;雖然老舍對農村生活的體驗談不上豐富,但他對當時鄉下貧苦生活的反映無疑是深刻的。

二、蛻變:迷失的生命

祥子,這個城市的遊民,一心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生活,但當他“勤苦賣力的時候,他沒得到過公道”同上,第211頁。。祥子雖然羨慕城市生活,對城市生活充滿了向往,甚至把城市當成了家與朋友,但這個家和朋友卻拋棄了他,他不能夠在城市實現他的理想與願望。祥子的蛻變也是逐漸惡化的,他也有過堅持,但無情的現實使他的理想一次次落空,周圍的人與環境把他一步步逼到絕境,為了生存,他不要尊嚴,不講廉恥,變成了“個還有口氣的死鬼”同上,第241頁。。

老舍在《論創作》中說:“看生命、領略生命,解釋生命,你的作品才有生命。”老舍:《論創作》,曾廣燦、吳懷斌編:《老舍研究資料》(上),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年,第350頁。可見,老舍對自己作品創作的重點在於對人的生命的關懷,他筆下的祥子是有血有肉的人物,在《我怎樣寫〈駱駝祥子〉》中他談道:“一個車夫也應當和別人一樣的有那些吃喝而外的問題。他也必定有誌願,有性欲,有家庭和兒女。對這些問題,他怎樣解決呢?他是否能解決呢?這樣一來,我所聽來的簡單的故事便馬上變成了一個社會那麼大。”老舍:《我怎樣寫〈駱駝祥子〉》,曾廣燦、吳懷斌編:《老舍研究資料》(上),第521頁。駱駝祥子這個人物形象之所以經典,是因為這個人物是“活”的,作家注意到了人性的複雜和性格的多麵性,在塑造這個人物形象時,作家把一個城市遊民在當時特定環境下的性格蛻變的心路曆程給我們清楚地展示出來。

祥子本是一個淳樸的農民,他有同情心:當劉四爺說把駱駝賣給湯鍋能多賺錢時,他聽到以後都會難過,認為把三隻活活的牲口賣給湯鍋去挨刀,有點缺德,他和駱駝都是逃出來的,就都該活著。祥子本性善良、勤勞,“在新的環境裏還能保持著舊的習慣。假若他去當了兵,他決不會一穿上那套虎皮,馬上就不傻裝傻的去欺侮人。在車廠子裏,他不閑著,把汗一落下去,他就找點事兒作……他們看出來他一點沒有賣好討俏的意思,他是那麼真誠自然”老舍:《駱駝祥子》,《老舍選集》第1卷,第38頁。。他任勞任怨,在楊宅拉上了包月,楊先生有兩位太太,“南腔北調的生了不知有多少孩子”,祥子在這裏忙得暈頭轉向有時連飯與顧不上吃,還要“自己掏腰包買了幾個燒餅”同上,第47頁。。他雖然愛錢如命,但是為了能多掙錢,不得不忍受這一切。但祥子在自己的尊嚴遭到別人的侮辱時,會毫不猶豫地反抗,他也有強烈的自尊心。比如當祥子看了楊太太一眼,太太以為祥子向她討錢,就說:“拿去,別拿眼緊掃搭著我!”祥子一把抓起那張毛票,摔在太太的胖臉上,辭職不幹了,就像高媽所說“你有你的臭錢,我泥人也有個土性兒”同上,第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