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那,我去放水,衣服我放這了。我剛和梁繼生——不,你別拋下我,好吧,不能麵對,我們就談論別人吧,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管別人——梁繼生剛找我了。

“我們沒錢了啊,他找也沒用,公司的窟窿我還沒填上!”

她走到我眼前來,像以往那樣看著我。不,她把我當成了別人,當成了陌生人。我感覺頭腦一下清晰了。我看清了她的臉。

“不,他不借錢,他——他提了個袋子,當時我也不知他幹什麼。”“他讓你幹什麼了?”她瞪大了眼睛,我忽然感覺心裏湧起一陣暖流,充滿了感激——她還那樣替我著急,她本來還在意我的。她在擔心我!

“他逼我跟他走,”我有意誇大剛才的經曆,我甚至都聽到她胸脯咚咚的聲音。“我看不清周圍,他走得很快,他提著那個黑乎乎的袋子,”“後來呢?”“他進了一棟樓,我跟上去,”“他要做什麼嘛!”

“他站在一個門前,從袋子裏倒出一把匕首,”她驚呼起來,她的眼睛在我身上掃來掃去。“——他拿黑乎乎的東西弄在門鎖上。”

“你怎麼不阻止他!”她吐了口氣,她生氣地盯著我。“你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她的臉忽然僵起來,她往她的房間走。我隻好轉向那個屬於自己的門裏。我們能指望梁繼生幹什麼呢!她說。我把這當成一個信號,我往那間屋子走。

“姝縵懷孕了。”我不無討好地大聲地說,然後我就聽見自己的心跳,我僵立在門外,我咳嗽起來,忽然是個重病患者。

“那恭喜啊,”她靜悄悄地坐了很久才發出這個聲音。她為什麼要對我隱瞞呢?“你也早點睡吧。”她掩上門。我將臉頰貼在門上。我寧願就這樣死去。

六十三

回到家中來的兩天她一直哭哭啼啼,仿佛還沒從一場大病中痊愈。她沒有出過門,沒開過手機。梓蓮送來些書。“用以引開你的哭泣與抱怨。”

從醫院出來後他陪著她在家老老實實呆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說要看出車計劃就出門了。直到剛才他回來了,不知從火車上來還是哪來的,她沒問起。與親人決裂後她就麻木了,大家以為她那是撐也要撐下去的樣子。梁繼生每在家裏出現一次,她知道那是個愚蠢又多餘的問題,但她總要不厭其煩地問起,專為了勾起心底那點怨懟來。

去哪了?不要再去了好不好?不去能死人嗎?說著說著就像大家問,來了,坐吧。吃了啊。去吧的表情。她常發不明所以的誓試圖改變生活,她想起與親人以死抵抗的年歲。從與梁繼生戀愛到結婚生下小語,親人們沒有一個站在她的一邊。現在,她也沒有一個能聯絡的人。三天裏梁繼生有一天半在家,這在以前幾乎沒有過。他正到各屋裏轉,尋找盤曲在他腦海裏的蛛絲馬跡——屋裏很安靜,也很空闊,像風平浪靜時空曠的海麵。他轉向正在休養的牙醫,牙醫邊休養邊患上哭泣的疾病。他們相互觀察著對方。她覺得他似乎在找屋裏另外有可能存在的一個人,她忽然意識到他會不會又找那人打架了。她就又哭起來了。

他分辨著她的眼淚的成分多少是出於對他的真心多少是為了掩蓋一個陰謀的存在。他去廚房端來一盤她準備好的食物,他甚至都沒看清那具體是些什麼內容一盤菜就吞下去了。對飲食他向來不挑挑撿撿,他也不過問女人跟小孩一天吃什麼,她忙了怎麼吃?小孩做什麼?放下背包他又得出發,她糾纏時他想出一點辦法很快就會解決,實在不行時他就運用武力,這些他們之間都太熟悉了。他一邊吃一邊看她肩膀一抽一抽地伏在沙發裏。他盯著那個一抽一抽的肩膀忽然放下筷子,他很慫。他從來沒這麼認為過自己。他往嘴裏丟了一顆花生豆,狠狠地嚼了幾口。他站起身來。他走過去。坐在她哭泣的身旁,他看了下表。他想停住那個方向的腳步,可是他停不住,這由不得他自己。他見過許多女人賭博,她們總是憑一種感覺下賭。他不知自己憑什麼,也許憑一種英雄主義的勇氣——他撫摸她的肩背。

顯然,她早就盼著他這麼做,伸出雙手抱住他乞求:“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給你買回家來讓你玩行不?”她數次走進一家家遊戲機房,她觀察著那些隱在一個角落裏的機器想像放到家中的樣子。

“你去買些菜吧,我不能下樓。”現實在敲她的門而他仍在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