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這下說得吉爾又憤怒起來了,拉住米勒問:“你真這麼看?”米勒不敢這麼看,轉了個彎說:“你得想個法子才行。”吉爾在小區門口跟米勒道別,心裏琢磨著那個法子。小區裏很靜,他在樓群間穿梭了一陣,拐過一個彎。上樓。掏出鑰匙開門,試了幾遍鑰匙插不進瑣孔,他以為拿錯了鑰匙,換了把鑰匙又試了幾次。摁亮手機湊近了細看,鎖孔被什麼東西堵上了。他給母親打電話,又給父親打電話,母親教他去敲敲領居的門,父親讓他回別墅,他還得六七個小時才能到海城。

吉爾樓道裏走了幾個來回,這裏沒有乘務員,不會有人深更半夜地進出以便正好發現他並可以幫他,自長這麼大,他還從未去敲過鄰居家的門,也從未遇到過如此大的難題。他不想動彈,不想回別墅。來來回回又走了一陣。背抵著門板他蹲下去。

過道裏那個小小的窗口月亮漸漸偏移,最後隻剩下一縷清輝撒在窗台上那層厚厚的灰塵上。

鍾吉爾蜷縮著睡著了,他看到十幾張凶神惡煞的臉一齊對著他發出轟炸機的叫喊聲,有些是熟悉的,而有些則很陌生,抽水馬桶在抽水,有人大劇烈地咳嗽,他驚醒了,感覺渾身發冷。他看了下手機,三點半,他不知這個時間算早還是算晚,站起來,哆嗦著轉來轉去。他那尊貴的母親竟然忘記了打個電話問一聲兒子可將鄰居的門敲開了?給湯樹打電話,手機裏傳出暫時不能聯係的提示。

六十五

“你是個混蛋——這就是真相!”她躲開他的臉,頭痛煩躁,望著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燈。她低下頭,感覺到他的目光仍在盯著她想大喊大叫。

“天哪——知道不,粗口和懷孕使你越發性感,”他笑著,離開她走到窗前,靠在牆上望著她散披著頭發的裸露的肩背、她緊咬的小巧紅唇、不適感引起的一陣虛脫使那雙長睫毛懸垂下來,她捂住胸口俯下身去。他吸了幾口煙,眼睛和眉毛蹙在一處張望著窗外,他又轉過頭來。“那呆子還傳教你什麼了?禁欲主義嗎?還是暢談他和梓蓮的無性婚姻……”

“夠了!你真卑鄙!你——”“啊哈,好,說得好——”他踮著腳走到她麵前,手指著她的腹部。“這個早就存在的胎兒促使你和我倉促結婚?當然,啊哈,我相信他千真萬確不是‘憑借他而來’……”“混蛋——!”手機鈴聲響起。他們都停下來盯著那隻發出聲響的手機。他將它捉在手心看上麵的號碼,他臉上仍帶著那種讓她發狂的笑意,笑容忽然僵硬了。

“我這會兒沒功夫!你自己看著辦吧。過陣兒也沒!”他怒氣衝衝,“沒怎麼,沒事我掛了!”

那是一個打著顫兒的嗓音。姝縵聽得清楚明白。她望著他,他在咒罵電話裏的人。她感覺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忽然撲過去將臉頰貼緊了他的背。他得不到一個答案,她自己也無法給予自己。她不允許他靠近,這讓他受不了。他們隻好停不了那樣無從開始無法結束的爭吵。他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正穿透他的背脊,他有點猶豫,他想轉身將她攬進懷裏。就在那一刻,他感覺可能一切都來不及了,他走得有點遠了。他沒想過電話中那個人會給他們這樣的爭吵帶來什麼。她似乎覺察到了,但她的反應卻與他想象中的不同——盡管他根本沒想象過這種現實。

姝縵給我打電話,說她猛可裏意識到對溫良是有感情的(文濂和胎兒究竟哪個是催化劑),如果真散失掉溫良——她說她從來沒有清醒地活過一天,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想到無數種可能。她不能失去他。

六十六

鍾吉爾背抵著防盜門迷迷糊糊睡了一陣,他本來想就那樣坐著昏睡直到父母到來發現他並發出一聲愧疚的驚歎而讓一些事變得美好起來,夜晚越來越安靜,樓道裏漸漸變得潮濕陰冷,他雙手扶著膝蓋感覺那裏微微地疼痛,他將身軀蜷縮得更緊一些,後來他又睡著了,進入沉沉的夢鄉,直到被哪個門裏的一聲咳嗽驚醒,他忙從地上爬起來,他渾身發冷,他在狹小的樓道裏縮著脖子走來走去,抽水馬桶持續地發出一陣嗞嗞聲,他想起家中的那個上個月自動流水白白流走了十噸水,為此母親幹了父親一架,他們總為這種事幹架,大多數時候是母親幹父親的架。樓道裏透進淡青色的光線。

他不知那時有多早,走出小區大門時就發現蕗山不高的山脊上一抹明亮色,他想到米勒常用的一個詞,尖利,而他此刻聯想到的是像某種樂器發出最高音時對人感官的那種衝擊。他被那抹尖利的明亮的色彩吸引著走到子文橋上去,胸懷中仿佛一陣清風吹過,在鄉間的曠野才能吹起的風,困倦和莫名的鬱悶的心間忽然就敞亮了。他趴在欄杆上眯起眼睛盯著東方像一個流浪兒盯著某個窗口溫暖的燈光,他拿出手機,摁下那一串數字的時候感覺到太陽從蕗山後一躍而出。雲朵退後,被收在光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