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來救火!讓她趕快上這來!快!”鍾吉爾不知自己要說什麼了,他也像米勒那樣尖叫著,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股不熟練的英雄氣概。濃烈的煙霧裹夾著火苗撲卷翻轉,一會兒衝向他,一會兒衝向旁邊的玉米地,後來就直直地上了青天。鍾吉爾連連地咳嗽,在看到火舌騰一下躥上高空後他將打火機扔到火堆裏,煙火越來越濁厚,向著天空彌漫,一陣雜亂連續不斷的嗶裏剝脫聲,麥粒兒燃燒起來了。深厚濃烈的恐懼感緊緊地攫住了鍾吉爾抖抖縮縮的心。
“快來啊,火——鍾姨,我是米勒啊,吉爾燒了,燒了麥垛……啊——”米勒一陣劇烈地咳嗽,“就在山下——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快來呀,幫幫我們,噢,咳咳——鍾吉爾,你快撲火啊。”米勒哭起來了,大聲地呼救,好像她自己燃燒起來了。也許鍾錦言高估她的兒子,此刻我們也不知那個少年的心思,鍾錦言威嚴的聲音還在囉裏巴嗦地向以為自己也快燒起來了的米勒發問:
“他居然要挾我?你告訴他,門都沒有!長能耐了……”
米勒聽見吉爾在說快跑啊,就是挪不動腳,倆人在焰火中撕扯,這個平日最喜歡瘋狂的女生此時隻顧痛哭流涕,她給嚇傻了,一個勁喊著吉爾撲火,可鍾吉爾隻有一個念頭:逃離。
六十八
“你說姝縵為什麼瞞著我,她懷孕了與我有什麼幹係她為什麼要瞞著我!她說要帶你去見她的同學,你去啊,她一說你就信了她,而我楚梓蓮算什麼!”她避開我,在另一間屋子裏大聲地說話,她在自言自語,可每一個字都是為了說給我聽。“是啊,大家都過得不好,得想個法子讓幸福的人走到一起,哦,天哪,這有什麼錯呢?她懷孕了,哈,天哪,她懷的——”她感覺那話說不出口終於停下來。她從臥室裏走出來,她坐到對麵的沙發上。她望著我。也許看上去我像個病人吧,她看了兩三分鍾就哭起來了。我沒有走過去,沒有撲到她的懷抱裏,我不知怎麼安慰她。我從來不知怎麼安慰一個哭泣的女人。“我們怎麼辦呢?我想離開你,可是我做不到——”她抬起頭來,她走過來,挨著我僵硬的大腿坐下來。她重新放聲大哭。如果你離開了,我隻好去死。我聽到自己心底堅定的聲音。“好了,鍾吉爾出事了,我們得去看看。下午你睡了嗎?你幾點的計劃?”她的手機打斷了她的話,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我感覺她哆嗦了一下,電話被她掛斷了。
六十八
“早啊,麥倫,天天跟太陽一塊出現啊。”他走到單位門口時門房才開始打掃衛生。如果是個女人,這個招呼就會變成:“小姐您總是這麼耀眼,與太陽比光芒啊。”麥倫認為準是因為他這麼會跟人打招呼才得以在這個大門口已站了四十年,麥倫的父親從這個門裏進出時他就這樣跟人打招呼了。不過,他的確是一個令人由不得不愉快的老頭。男人女人都喜歡他。
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口。他發現一個失魂落魄的女子站在那裏,他等著轉過身,他覺得那個背影有點麵熟。看上去她像在等車,過去了很多輛,她仍舊站在那裏。他覺得她好像在哭泣,也可能走錯了方向,她忽然抬了下目光,他認出來了,那是梓蓮,擋在他和梁繼生中間挨了他一拳的女人。他觀察著,果然,他的心怦怦跳著,正像他想像得那樣,一輛桑塔納停下來,一個男人似乎是從擋風玻璃上跳出來的,他四處尋看著。她忽然閃進了旁邊的美發屋,她站在玻璃門口向服務生點了下頭又注視著外麵的街道。男人仍在尋找,他拿出手機,放在耳邊。她在玻璃門裏也拿出手機,她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動了一下,手機被她捏在手心裏。男人打了數遍電話,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他上了車,桑塔納轟隆隆響了一陣才起動了,轟炸機一樣一下彈飛了出去。她走出來,繼續站在那裏發呆。他看了下表,他想下樓去,她往西走,又往東,手提包耷拉在腳麵上。她一定後悔了,剛才沒有沒讓他發現她。
“你知道她還好嗎?”“她還有別的聯係方式嗎?我打不通她的手機。”他清清嗓子,這麼問,她會怎麼看?不,不行,“那件事沒給她造成什麼影響吧?”這個問題夠傻的,他又清清嗓子,該怎麼向梓蓮打聽起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