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抗抗

有朋友在閑聊時說起他認識的一個人,是一家私營公司的老總,姓葉。從成都收賬回北京後,葉總突然失蹤。他的女友在美國,父母在外地,據說他前不久在郊外買了一套別墅,剛剛裝修完畢,獨自居住。

下屬尋他心切,幾周以後,才想方設法找到那座新居。敲門無人應答,卻聞有異味從屋裏散發出。報警後,門被撬開,異味彌漫,臭氣熏人。隻見室內零亂,似有搏鬥痕跡。警察細細勘查,發現在牆上的一麵衣櫃邊,似有血跡滲出,櫃中無人,異味卻從壁縫撲出。敲敲櫃壁,內中發空,疑有暗室。打開壁櫃,果然見一夾牆,葉總已被害,死有多日,隨身之物皆被洗劫一空。

關閉夾牆上連通壁櫃的是一道活門,天衣無縫,外人是無法知曉的。

警方立案調查後,迅速將犯罪嫌疑人—幾月前裝修這套別墅的一個年輕木工抓獲。他是唯一知道並動手“裝修”了那道夾牆,也就是保險櫃的人。況且,在“保險櫃”的門上,多處留有他的指紋。

年輕木工狡辯說:“這櫃子當初是我做的,當然有指紋啦,有指紋也不能證明是我殺的人啊。”直到警方出示了留下的種種證據,無奈之下,他才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原來,當保險櫃做成後,業主十分滿意。木工自恃技術精良,多次提出要增加工錢,一直未得應允。

那一日晚上,他又登門要錢,恰逢葉總剛下飛機回到家中,正在臥室裏搗鼓衣櫃。一見到他,葉總有些喜出望外,說:“你來得正好,我怎麼也打不開這個保險櫃了,你幫忙弄一下,把我這口箱子放進去,錢的事好說。”木工二話沒說,幫他打開了保險櫃的拉門。

就在往裏放箱子的時候,葉總說:“且慢,你到外麵等一下,我還有點事要辦一下。”

木工在臥室裏等著,目光卻停留在保險櫃上。從門縫裏,他看見葉總打開了那隻密碼箱,滿滿一箱的現款,少說也有十幾萬元。就是那麼一眼,他的神經崩潰了。在那個瞬間裏,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夾牆保險櫃,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

他順手操起了一隻銅燭台,事情就完全沒有預謀地發生了。打死葉總後,他將葉總的屍體和密碼箱換了個位置,然後攜款逃之夭夭。他絕對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破案了。

服刑前,老家來的兄弟對他說:“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正是這個保險櫃除了你以外沒有人知道,一旦出了事,不查你查誰呢?你死就死在這個保險櫃上頭,這叫做過橋之前,先把橋墩子砍斷了。”木工恍然大悟,以頭撞牆,但悔之已晚。

朋友把故事講完,長歎一聲說:“葉總假如不做這個保險櫃,就不會有此一劫。”

其實那兩個人,都是被這“保險櫃”害了。對於貨幣的原始性和獸性,對於金錢在瞬間產生的爆炸力和威脅性,他們都缺乏足夠的了解和認識。僅僅是一刹那的念頭,就把保險櫃的功能全都否定和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