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西班牙人被傳來了。他非常鎮定,為自己辯護時也非常冷靜,腦子轉得很快。他並不否認我昨天在網球場上所聽見的他那句威脅的話,但解釋說當時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表明休息好之後,第二天再打一場網球贏回來。我記得他還補充了這樣一段話:
“阿拉貢人受到侮辱,都是立刻報仇,絕不會拖到第二天。我若是認為阿爾封斯先生有意侮辱,當場就會照他肚子捅上一刀了。”
他的鞋也拿去比較花園裏的腳印,但是他的鞋比腳印要大得多。
最後,旅店老板也證明,這名宿客整夜都在給他一頭生病的騾子按摩和喂藥。根本不曾離開過旅店半步。
此外,這個阿拉貢人口碑頗佳,在當地頗有知名度,每年都來這裏做生意。因此,檢察官向他道歉,很快就把他放了。
我忘了一名仆人的證詞。事發之前,這名仆人是最後一個見到阿爾封斯的人。那是少爺準備上樓進洞房的時候,喚來這名仆人,神色不安地問他是否知道我在哪裏。仆人回答說壓根兒沒有見過我。於是,阿爾封斯先生歎了口氣,沉默了足足有一分多鍾,然後才說道:“哼!他也肯定見鬼去不可!”
我還問了這仆人,阿爾封斯先生同他說話時,手上有否戴那隻鑽戒。仆人頗為猶豫,半晌才回答說,他覺得沒有戴,而且,他當時也根本沒留意。
“如果他手上戴著鑽戒”,他定了定神兒,又補充一句,“那我肯定就注意到了,因為,我以為他已經送給了阿爾封斯夫人。”
我盤問這名仆人時,心裏又感到帶幾分迷信成份的恐懼。而阿爾封斯夫人的證詞,早已使全樓充滿了這種恐懼氣氛。檢察官微笑著瞥了我一眼,我也就不好再刨根問底了。
阿爾封斯先生的葬禮之後幾小時,我就準備離開伊勒城。德·佩爾奧拉德先生的馬車要送我到佩皮尼昂。可憐的老人不顧虛弱的身體,非要把我送到花園門口。我們默默無言,穿過花園;他扶著我的手臂,頗為吃力地拖著腳步。分手握別的時候,我不禁又最後望了一眼維納斯。我完全可以料想到,維納斯已經引起這家一部分人的恐懼和仇恨,將其視為禍水和瘟神。接待我的主人雖然絕無同感,但也肯定要處理掉時時令他想起這件慘禍的東西。我想勸他將維納斯送進博物館,意欲開口,正猶豫間,德·佩爾奧拉德先生卻機械地扭過頭去,瞧瞧我所注視的方向,一見雕像便老淚縱橫。我再也不敢講一句話,擁抱了他就登上馬車。
我離開之後,沒有聽說有哪些新情況澄清這場神秘的災難。德·佩爾奧拉德先生在兒子死後數月,也一命嗚呼了。他通過遺囑將他的手稿留給我,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拿出去發表。不過在手稿中,我沒有找到論述維納斯雕像上的銘文的那篇文章。
附記:
我的朋友德·P 先生從佩皮尼昂寫信來,告訴我那尊雕像已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丈夫死後,德·佩爾奧拉德夫人果斷地將銅像融化,鑄造了一口鍾,於是,維納斯就“脫胎換骨”,以一種全新的形式和麵貌,為伊勒的教堂效勞。然而,德·P 先生又補充說,厄運仿佛一直不肯放過這個青銅物的擁有者:自從這口鍾在伊勒敲響以來,當地的葡萄至少已經凍壞過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