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了台灣人的文字,裏麵有種自然的真誠和清新,黃永武也不例外。就像他在序言中所說,“開始寫這些文章,每天到新店青蔥的山徑去寫,到陽明山多花的亭檻去寫”,無形中字裏行間也沾染了些大自然的沉靜。
這本《讀書》不拘泥於所讀的某本書某頁紙,而是發散式,將所讀的書本融會貫通,揉進自己的思想和知識體係,化為生活的美與智慧,或者就讀書談些自己的心得體會,總之有種源自內在的自然和隨意,在某一處,常常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讀書像什麼?他說:“有人讀書,像不肯上山,隻在低處徜徉,眼界不闊,難有博識;有人讀書又像到山中亂竄,眼界遼闊,卻少定見,見一景愛一景,見彼景又忘此景,見異思遷,愛得不專。善於讀書的人是盤旋著上山的,回旋迂曲,心中卻有一個定點,於是走了一圈,回到原方位,卻已高了一層;再繞一圈又回到原方位,卻又高了一層。仿佛所愛日移,以成其大;仿佛原點因循,以積其高。一天天往上升,既無墨守固陋的自限,亦無見異思遷的毛病,涉獵日廣而不會泛濫無歸,終上山頂而登峰造極。”
讀書與遊山有何關係?他說:“讀書要在行句內涉獵,在行句外領會,遊山也必須在山水的清暉之外,心花頓開,會心得趣。善於得趣的讀書人,不一定要讀什麼珍本善本,爛熟的古詩文,一樣新意盎然,層出不窮;善於得趣的遊山者,也不一定要遊什麼名山大川,日常的茶筍林屋,一樣領會出風日清美”,“讀書的妙處在於‘自得’,有‘自得’才能談‘化’”。讀書沒有功利,就像“遊山最好遠離是非、簡省交際,心閑無為,才能得趣”。
作為一介文人,除了談讀書的喜悅,他還談抒發之樂,談詩,談畫,談書,談歌,談禪,談書本與政治、純文學與官作,均出自自身由衷的感悟。但不管文學藝術茶酒風月,“塵心洗盡的時分,才有美,才有詩”。
在《談隱士》一篇裏,他提到古人說的三種隱士:一種是受山川感召,成為淳清之士;一種受園林感召,成為奇雅之士;一種受風氣的感召,成為迂放之士。但他說:“真正的隱士,乃是坐藤床、撫竹幾,胸中瀟灑,憂悶不生的。乃是聽鳥叫,賞野花,心地清閑,煩熱不生的。隱士想‘隱跡’已不容易,要‘隱心’就更難,心淡下來不生‘豔想’,欲寡下來不生‘競心’,隻在幽林清泉裏,伴著苦菊寒梅,尋出天趣,悟出達觀,過那安分隨緣、悅情適性的生活,才算做到了‘隱心’。”
繼而他又談到後代對隱士的諸多說法:“有所謂‘天隱’,是到天下哪裏都能隱的;有所謂‘地隱’,要尋對幽僻的地方才隱的;有所謂‘人隱’,是混跡在人海,隱身在眾人堆裏的;更有所謂‘石隱’,孤守著自家硯台的;有所謂‘杯隱’,沉醉在自家酒杯的;有所謂‘仕隱’,隻混口飯吃,公務毫不關心的……白居易有詩說‘大隱在朝市,小隱在丘樊,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間。’”生動形象,很有一點意思,讀到這禁不住想問:您屬於哪一種呢?(《愛廬小品·讀書》,黃永武,漓江出版社,2012年9月第1版第1次)
二〇一二年十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