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魚自此一日日安心地將養,待到第二年春暖花開,身子也調理的差不多了。
逝水流年,白駒過隙,按照慣例,延請了西席,琴棋書畫,樣樣拈來,也漸漸攀上了豆蔻年華。
蘇妃自封妃以來,隻出了她一人,自幼憐惜她,每年幾次的出宮也總是帶著她。這一月,蘇妃按例又要去白雲寺祈福。
“小郡主,娘娘快要上車攆了……”一群侍婢,手忙腳亂地張羅著。
夢魚看了看鏡中,影影綽綽的自己,劉海齊齊整整,擋住了彎眉,一張櫻桃小嘴,與那蘇妃有幾分相似,想得見將來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聽到侍女催促,心裏一急,匆匆抓了兩條水藍色的緞帶,一邊一條,紮在了雙環髻上,躍下高椅,喊道,“走罷……”
上了車攆,怕蘇妃怪她妝簡,便搶先忽閃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脆生生地說道,“母妃,那些珠環頂得魚兒腦袋生疼……”
蘇妃被她惹得“噗哧”一聲笑,說道,“魚兒這麼妝扮,雖然簡約,但也清爽可人……”
兩旁的宮人,見王妃沒有半分的嗔怒,母女二人俱是笑吟吟的,便放心地退至夾道,高叫,“王妃啟程……”
四月間的山寺,流水潺潺,初開的桃花,粉白粉紅,綿延十丈,飛作了一團。
蘇妃攜著夢魚踏入禪寺的後院,恰恰天光微明,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想不到這幽靜的後院竟也有如此明媚的景色,一夜在車攆上顛簸,現在還有些倦意,蘇妃滿意地點點頭,吩咐眾人道,“這一路上辛苦,留下今日值侍的,其餘都退下去歇息吧。”
夢魚被蘇妃牽著手,跟著走了幾步,忍不住回轉頭,“母妃……魚兒可以待一會再進去麼?”聲音軟軟綿綿,仿佛一隻雛鳥,輕輕地落在清冷的禪院裏。
“你們留下,陪著小郡主……”蘇妃看到了夢魚眼裏似乎含了朦朦的秋水,經不起她的哀求,便拍了拍她的手,低著頭允了。
蘇妃一走,夢魚愜意地伸了下懶腰,杏瞳半斂,那兩潭秋水已默默地隱去,對著那兩個宮人說道,“你們在這裏守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要跟來。”
那兩人隻覺得她一個小人,心想不妥,但是小郡主起了玩性,卻又違背不得,隻能杵在原地,不敢隨行。
已經很久沒有呼吸到這樣新鮮的空氣,況且花香醉人,夢魚舉了步,歡欣地向林子深處奔去。
沒想到,這院裏的桃林,竟然是連著後山的。
夢魚此刻戀戀不舍,但也不得不止住了步,本想看得再遠一些,可是眼看這日頭已經越升越高,再不回去,錯過了午膳,恐怕那兩個宮人,逃不脫一頓責打。
她自六歲那年蘇醒過來,便懂得有意似無意地拿捏好分寸,對待下人自有她自己的一套道理,也無怪蘇妃滿心的疼惜。
可是,現在,她卻在這當口迷了路,明明隻是順著原路折返,放眼望去,一樣的花,一樣的樹……
她涼涼地轉了兩圈,看來,隻能呼救喊人了,心念方才一動,忽聽得一陣琴聲。
這琴聲,嚶嚶叮叮,聲聲悅耳,好似葉尖甘露聚成的水珠子,盤旋在芳香流鬱的樹梢上。她身不由己地循著琴聲走去,四下裏隻有這麼一個撫琴的人,就算素不相識,卻不得不祈望這人能給她指一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