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林放一舉一動,都是注定要成為一名優秀作家的模樣。不止他自己這麼認為,我們這些跟在後麵寫小說的文學青年,圍繞在身邊聽他談論寫作的文學愛好者,也都同樣相信會有這麼一天。我們都相信林放前途無量,他確實是當時所能見到的在文學方麵最出色的一個人。林放那時候的小說確實寫得很不錯,確實要比很多有名氣的作家都寫得好,要好得多。

說老實話,我也不清楚治療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意外。當時我被攆出了治療室,完全是個局外人,他們還在裏麵大談文學,一邊談文學,一邊進行傷口縫合。忽然就聽見林放一聲慘叫,很誇張的一聲大叫,非常誇張的一聲大叫,我連忙跑進治療室,聽見醫生在抱怨,連聲說林放的反應太激烈。他反應太過度,抗拒動作幅度過大,結果用來縫合的針斷了,針尖留在拇指上。

文學拉近了大家的距離,他們已變得很熟悉,開始縫合前,年輕的男醫生跟林放商量,告訴他手指部位比較敏感,打麻藥的實際效果並不好,跟直接縫合也沒太大區別,因此建議林放不如咬咬牙,幹脆不要使用麻藥。林放接受了這建議,第一針縫得還算順利,問題出在第二針上,那針尖好像遇到了什麼障礙,怎麼都穿不過去,醫生就在手上使勁,結果這使勁的時候,林放仿佛觸電一樣,因為疼痛,他一把抓住了李明霞的胳膊,動作有點過大,反正是用力一掙紮,喊了一聲,身體一扭,那針尖就斷了。接下來便有些麻煩,原先縫好的那一針先要拆除,關鍵還要將斷掉的小針尖給找出來。要在血肉模糊的拇指上尋找那個小玩意並不容易,林放疼得不住地呻吟,額頭上全是汗珠。年輕的男醫生也開始冒汗,也著急了,也有點手足無措,他說你最好再忍一忍,林放先是不說話,然後回過頭來,苦著臉,看著我說:

“忍,還要怎麼忍,我已經忍無可忍!”

醫生說:“這個也沒辦法,這個你隻好忍了。”

原本十分簡單的一個小縫合手術,活生生變得很不簡單。十指連心疼,接下來,林放的每一聲慘叫,每一次顫抖,都讓站在一旁的我感到很痛,都讓人不寒而栗。好在問題最終都要解決,經過一次次探索和尋找,斷在拇指裏小米粒那麼長的小針尖找到了,傷口也終於縫好,整個手術過程中,林放始終都是抓住了李明霞的胳膊,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樣,死死地抓緊了不肯放手。手術終於結束,林放轉過頭來,對著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候,李明霞冷冷地來了一句:

“喂,你現在可以撒手了吧。”

這是印象中,我聽到李明霞說過的第一句話,此前她可能也說過什麼,但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後來大家認識了,話不多的李明霞喜歡當著別人的麵,用這件事來奚落林放,說他這人的最大本事,就是把自己的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去。很顯然,痛苦還是痛苦,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李明霞說林放當時不僅使勁地捏她的胳膊,還趁機將頭紮在她懷裏,在她身上頂過來頂過去。